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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夫邪俗日长,民相然席於无廉丑,行义非循也。岂且为人子背其父,为人臣因忠於主哉?岂为人弟欺其兄,为人下因信其上哉?陛下虽有权柄事业,将何寄之?管子曰:“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丑。”“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云使管子愚无识人也则可,使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不可为寒心?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无制度,弃礼义、损廉丑,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乎不耳,虑念非顾行也。今其甚者,刭父矣,贼大母矣,踝妪矣,刺兄矣。盗者虑探柱下之金,掇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十几拾万石粟,赋六百馀万钱,乘传而行郡诸侯,此靡无行义之尤至者已。其馀猖蹶而趋之者,乃豕羊驱而往。是类管子谓“四维不张”者也与!窃为陛下惜之。

以臣之意吏,虑不动於耳目,以为是特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移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弗为特此植则僵,不循则坏。秦灭四维不张,故君臣乖而相攘,上下乱僣而无差,父子六亲殃僇而失其宜,奸人并起,万民离畔,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今而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冀幸,而众下疑惑矣!岂如今定经制,今主主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无所冀幸,群众信上而不疑惑哉!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无维楫,中流而遇风波也,船必覆败矣。悲夫!备不豫具之也,可不察乎?

○时变(事势)

秦国失理,天下大败。众揜寡,知欺愚,勇劫惧,壮凌衰;攻击奋者为贤,贵人善突盗者为折,诸侯设诌而相饬,设诈而相绍者为知。天下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振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今者何如,进取之时去矣,并兼之势过矣。胡以孝弟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胡以行义节为?家富而出官耳。骄耻偏而为祭尊,黥劓者攘臂而为政。行虽狗彘也,苟家富财足,隐机盱视而为天子耳。唯告罪昆弟,欺突伯父,逆於父母乎,然钱财多也,衣服修也,我何妨为世之基公。唯爱季母,妻公之接女乎,车马严也,走犬良也。矫诬而家美,盗贼而财多,何伤?欲交,吾择贵宠者而交之;欲势,择吏权者而使之。取妇嫁子,非有权势,吾不与婚姻;非有贵戚,不与兄弟;非富大家,不与出人。因何也?今俗侈靡以出伦踰等相骄,以富过其事相竞。今世贵空爵而贱良,俗靡而尊奸;富民不为奸而贫为里侮也,廉吏释官而归为邑笑;居官敢行奸而富为贤吏,家处者犯法为利为材士。故兄劝其弟,父劝其子,则俗之邪至於此矣!

商君违礼义,弃伦理,并心於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秦人有子,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假父耰鉏杖篲,耳虑有德色矣;母取瓢碗箕帚,虑立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踞;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睨。其慈子嗜利而轻简父母也,虑非有伦理也,其不同禽兽仅焉耳。然犹并心而赴时者,曰功成而败义耳。蹶六国,兼天下,求得矣,然不知反廉耻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凡十三岁而社稷为墟。不知守成之数、得失之亡术也,悲夫!

○瑰玮(事势)

天下有瑰政於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甚可瑰也!今有玮术於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暖,苦民而民益乐,使民愚而民愈不罗县网。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乎?

夫雕文刻镂周用之物繁多,纤微苦窳之器日变而起,民弃完坚而务雕镂纤巧以相竞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轻能成。用一岁,今半岁而弊。作之费日挟功,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农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贫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贫;以本予民,民大富。

黼黻文绣纂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万里不轻能具天下之力,势安得不寒?世之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於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而上非有制度也。今虽刑馀鬻妾下贱,衣服得过诸侯,拟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务侈也。冒主务侈,则天下寒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绣衣民而民愈寒;以褫民,民必暖而有馀布帛之饶矣。

夫奇巧末技、商贩游食之民,形佚乐而心县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则用不足而蓄积少矣。即遇凶旱,必先困穷迫身,则苦饥甚焉。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於本,则天下各食於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民安性劝业而无县愆之心,无苟得之志,行恭俭蓄积而人乐其所矣。故曰“苦民而民益乐”也。

世淫侈矣,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奸者为识理,故邪人务而日形,奸诈繁而不可止,罪人积下众多而无时已。君臣相冒,上下无辨,此生於无制度也。今去淫侈之俗,行节俭之术,使车舆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数。制数已定,故君臣绝尤,而上下分明矣。擅遏则让,上僣者诛,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诈谋无为起,奸邪盗贼自为止,则民离罪远矣。知巧诈谋不起,所谓“愚”。故曰“使民愚而民愈不罗县网”。

此四者,使君臣相冒,上下无别,天下困贫,奸诈盗贼并起,罪人蓄箦无已者也,故不可不急速救也。

○孽产子(事势)

民卖产子,得为之绣衣、编丝履、偏诸缘,入之闲中,是古者天子后之服也,后之所以庙而不以燕也,而众庶得以衣孽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者天子之服也,今贵富人大贾者丧资,若兄弟召客者得以被墙。古者以天下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贵富人大贾屋壁得为帝服,贾妇优倡下贱同产子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主帝之身自衣皂绨,而靡贾侈贵,墙得被绣,帝以衣其贱,后以缘其领,孽妾以缘其履:此臣之所谓踳也。

且试观事理,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也,欲天下之无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之无饥,胡可得也?饥寒切於民之肌肤,欲其无为奸邪盗贼,不可得也。国已素屈矣,奸邪盗贼特须时尔,岁适不为,如云而起耳。若夫不为见室满胡可胜抚也?夫錞此而有安上者,殆未有也。

今也平居,则无茈施,不敬而素宽,有故必困。然而献计者类曰“无动为大”耳。夫“无动”而可以振天下之败者,何等也?曰:为大夫治,可也;若为大乱,岂若其小?悲夫!俗至不敬也,至无等也,至冒其上也,进计者,犹曰“无为”,可为长大息者此也。

○铜布

铜布於下,为天下灾,何以言之?铜布於下,则民铸钱者,大抵必杂以铅铁焉,黥罪日繁,此一祸也。铜布於下,伪钱无止,钱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祸也。铜布於下,采铜者弃其田畴,家铸者损其农事,谷不为则邻於饥,此三祸也。故不禁铸钱,则钱常乱,黥罪日积,是陷阱也。且农事不为,有疑为灾,故民铸钱不可不禁。上禁铸钱,必以死罪。铸钱者禁,则钱必还重;钱重则盗铸钱者起,则死罪又复积矣,铜使之然也。故铜布於下,其祸博矣。

今博祸可除,七福可致。何谓七福?上收铜勿令布下,则民不铸钱,黥罪不积,一。铜不布下,则伪钱不繁,民不相疑,二。铜不布下,不得采铜,不得铸钱,则民反耕田矣,三。铜不布下,毕归於上,上挟铜积以御轻重,钱轻则以术敛之,钱重则以术散之,则钱必治矣,四。挟铜之积,以铸兵器,以假贵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别贵贱,以差上下,则等级明矣,五。挟铜之积,以临万货,以调盈虚,以收畸羡,则官必富,而末民困矣,六。挟铜之积,制吾弃财,以与匈奴逐争其民,则敌必怀矣。此谓之“七福”。

故善为天下者,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今顾退七福而行博祸,可为长太息者,此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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