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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杨过此时已明白过来,但他素来性子倔强,若是柯镇恶好言相问,他也会好好回答,但听到柯镇恶怒骂义父,他又如何能忍,当即豁出了性命不要,大声道:“他不是奸贼!他是好人。你打死我好了,我一句话也不说。”柯镇恶大怒,挥杖怒劈。

“大公公……”郭芙见杨过犯了倔,心知不妙,正要劝解,就见柯镇恶的铁杖劈了下来,杨过跌坐在地显然避不过去,情急之下,当即伸手格架。那厢郭靖眼见这般情形,却鞭长莫及,大叫:“大师父,别……”只听“拍”的一声,铁杖竟击实在郭芙手臂上,弹开后从杨过身侧擦过,击入沙滩。

“哎哟。”郭芙虽运足功力在手臂,但被铁杖击实,岂是玩笑,当即摔倒在地。这一番变故大出众人所料,杨过眼见郭芙为自己受伤,心神剧震,抱住摔倒在自己身旁的郭芙,急切叫道:“芙儿,你怎么了?”他紧紧抱住她,颤抖着手将她衣袖捋起,一道约两指宽寸许长的鲜红伤痕在堪比雪玉的凝霜皓腕上无比触目惊心。杨过手指微颤,抚在伤痕边上,颤声喊道:“芙儿,芙儿……”竟说不出别的话来。郭芙只觉得手臂痛得快要断掉了,但是怕众人担心,勉强牵起一个笑容道:“没事的。”正看到杨过抬起头来,双眸中竟有莹光闪动,心中一惊,几乎忘了手臂上的伤痛,“杨哥哥……”

本已退在一旁的黄蓉乍见郭芙受伤,心都揪了起来,抢身从杨过手中抱起郭芙,查看伤处,只这片刻功夫,已肿起老高。“芙儿!”黄蓉心疼的小心抬起她受伤的右臂,弹指轻敲拿捏她的臂骨,只担心莫要骨折了。“嘶……”郭芙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虽然黄蓉已尽量放轻力气,她还是痛得眼眶都红了,一排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眼睛睁得浑圆不敢眨一下,不然就要落下泪来。

这时郭靖也纵身近来,担忧的望向妻子,询问女儿伤势。黄蓉答道:“芙儿这一杖挨得实在,怕是伤到骨头了,没有百日功夫都使不了力,还好万幸未曾折断臂骨,不然就更麻烦了。”郭靖闻言心下一紧,看到女儿神色,他也是万分心疼,芙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这样重的伤。其实当时柯镇恶含怒出杖,实是全力劈出的,但他终究心想打死这小小孩童毕竟不妥,铁杖击出时稍微收回了些力道,且略偏了些准头,即使郭芙不挡,也只会击在杨过肩上,倒不会要他性命,不然,郭芙岂是伤及臂骨这么简单。

柯镇恶听得众人反应,知道自己误伤了郭芙,心底也极为担心,但又拉不下面子来,越发将怒气一并转移到杨过身上,厉声向他逼问道:“你一定不说?”杨过见到郭芙为自己受伤,已是满心伤痛自责,更深恨柯镇恶下手如此之重,因而大声怒道:“你这老瞎子,若不是你,芙儿怎会受伤!你有种就打死我,我怕你这老瞎子吗?”郭靖听到杨过言语,不由大怒,纵身上前,重重打了他个耳光,喝道:“你胆敢对师祖爷爷出言不逊!”杨过愤然道:“我不但骂他,我还要打他!”竟然挥掌向柯镇恶冲去。柯镇恶怒极反笑,阻止郭靖插手,道:“来得好。”

郭芙眼见得这般情形,哪肯让母亲抱了自己去疗伤,大喊道:“大公公,杨哥哥,你们不要打了。”挣扎着便要阻止他们相斗,不意带动手臂伤处,“嗯。”闷哼几声,额头都冒出冷汗来。黄蓉心里本来极恼杨过及柯镇恶两人,若非他们,芙儿怎会受伤,可是见郭芙如此担心他们,执意不肯先去疗伤,只好说道:“靖哥哥,你将过儿拉开吧。不论怎样,先给芙儿治伤要紧。”

郭靖当即纵身上前,捉住杨过后颈,将他提了出来,然后恭敬的对柯镇恶说道:“大师父,过儿对您无礼,孩儿代他向您赔罪了。现下还是先回庄内给芙儿看伤吧,待会儿再惩戒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柯镇恶深知自己出杖的力道,也担心郭芙伤势,因而就顺势应承下来。杨过虽然还是气苦不忿,但更忧心郭芙伤势,见她担心自己不肯疗伤,又怎忍再耽搁下去让她受苦,因而面上虽还是忿忿不平,却只是心里咒骂罢了,并不再闹腾。

郭芙见到他们停下争斗,终于略感安心,但她深知大公公柯镇恶为着兄弟之仇恨极了欧阳锋,怕他还会刁难杨过,因而非坚持要杨过陪在身旁,这才乖乖让黄蓉将她抱回庄内给她上药。耽搁了这许久,待得回到庄内再看时,郭芙手臂伤处已是一片紫黑,一条右臂竟肿得有左臂两倍粗细了。黄蓉上药时虽是再三放轻了力道,百般轻柔的将药膏小心给她涂抹上,仍是痛得郭芙冷汗淋淋,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得黄蓉心疼不已。待得裹上纱布以木条固定时,郭芙只觉得整个右臂臂骨内似有上千根针扎在骨头上般疼痛,又像将右手放在烈火上灼烧般难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黄蓉轻轻为郭芙拭去冷汗,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柔声哄道:“芙儿,你乖乖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不会这么痛了。”心里却是又气又恼,又怜又痛,可怜这女儿自出生以来自己便将她视作心尖尖般疼爱,从来舍不得对她说句重话,平日里就是让蔷薇花刺轻轻扎一下,自己都是心疼得不得了,而今竟让她吃了这么大苦头,手臂都险些折断,委实暗恨杨过惹事,又怨柯镇恶出手太重。

郭芙虽痛得几欲昏厥,但心中却明白,知大公公怕是容不得杨过了,只得勉力对黄蓉说道:“妈妈,我要杨哥哥陪着我。”她此刻实在虚弱,声音几乎底不可闻,若非屋内众人均都耳力非凡,只怕根本听不清。黄蓉此刻又怎会逆着她,自是连声答应,郭芙勉强转头看向杨过,说了句:“杨哥哥,别走。”便实在撑不住,沉沉昏睡过去。见她已然睡下,黄蓉递了个眼神给郭靖,众人于是退出房外,独留下杨过在房内守着昏睡的郭芙。

大堂内,郭靖瞧瞧立在一旁不说话的师父,又瞧瞧妻子,问道:“怎麽办?”黄蓉道:“过儿的蛤蟆功是来桃花岛之前学的,欧阳锋若是来到岛上,咱们决不能不知。”郭靖点了点头。黄蓉问道:“小武的伤势怎麽样?”郭靖道:“只怕要将养一两个月。”

柯镇恶道:“明儿我回嘉兴去。”郭靖与黄蓉对望了一眼,自都明白他的意思,他决不愿和欧阳锋的传人同处一地。黄蓉道:“大师父,这儿是你的家,你何必让这小子?”她心中另有计较,眼看今日情形,女儿分明对杨过另眼相待,若是将他长留此处,只怕将来一颗芳心也要系在这小子身上了。虽然丈夫对杨过期望甚大,但黄蓉终因杨康之死心有芥蒂,况且杨过身上还有许多谜团未明,与欧阳锋又有所牵扯,她实在无法放心将女儿的未来交付于他,还是早些送他离开为妙。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倾泻在地,杨过静静守候着沉睡的郭芙,即使在睡梦中手臂上的伤痛依然令她眉头微微紧蹙,平日里红润的面颊此刻在晨光中呈现出几近透明的苍白。第一次见到总是顽皮笑闹的她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杨过的内心深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芙儿,芙儿,……”他只恨这铁杖为什么不击在自己身上。也许自己真的应该离开,才不会累及芙儿夹在中间为难。

想起昨天晚上,郭伯伯把自己叫进房去,言道自己对师祖爷爷无礼,不能再在他的门下,以后只叫他郭伯伯便是。又说他不善教诲,为了不耽误了自己,要将自己送去终南山重阳宫,求全真教长春子丘真人收自己入门。杨过何尝不知哪里是什么他不善教诲,不过是因着义父的缘故罢了。冷静下来自己也知柯镇恶对义父深恶痛绝,以郭伯伯的心性,自然是不会杵逆师父的,所以便只能送走自己了。自己当即改了称呼,不再认郭伯伯作师父了。义父待自己那般好,为了他,便是不能见容于桃花岛又如何。只是,杨过的眼光不舍的扫过郭芙的面庞,这一走,便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郭芙缓缓转醒,昏睡了这许久,只觉得全身乏得很,而右臂依然痛得厉害,微微蹙眉,不情愿的慢慢张开眼,就看见杨过守在床边,双眸深深,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装满太多不曾说出口的怜惜、心痛、自责,杨过的唇动了几下,刚待说话,郭芙却先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略有些沙哑的说道:“杨哥哥,我没事的。”

杨过见到她唇边柔弱的微笑益发心痛,许多话到了嘴边,最后只有一句:“傻瓜,怎么会笨到用手臂去挡铁杖,还说没事。”

“呵呵,”郭芙干笑两声,道:“我想试试看铁布衫和铁杖哪个更厉害嘛。”杨过不语,深深地望着郭芙,从她苍白的面色一直望到她乌亮的眼眸深处,半句话也不说,只深深的望着她,一直望着,似要看到灵魂深处。

郭芙见他不说话,便也笑不出了,唉,自己讲的笑话太冷了,微微叹了口气道:“怎么办呢?人家偶尔犯次傻便被你给记住了。哎哎,真是太丢人了。”鸦翅似浓密乌黑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她瞪着眼睛说道:“好了啦,这件傻事你从现在就给我把它忘干净。”说得那样霸道,野蛮得像毫不在乎,就好像她一惯抵赖时的理直气壮。

杨过心中却是一阵温暖酸楚,这个芙儿,他伸手绾了绾她耳际的发丝,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耳廓,这样温热柔软,不禁有些迟疑:“芙儿,”他不知道怎么对她说自己后天就要离开了。

“怎么了?嗯?”察觉到杨过的欲语还休,浑身无力的郭芙,压着鼻音软软问道。

“我后日便要离岛了,郭伯伯送我去终南山重阳宫,拜到全真教长春子丘真人门下学艺。”杨过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免得郭芙伤心。

“什么?”正尝试着以左手撑着床起身的郭芙闻言,左手一软,又落回枕上。难道真是宿命吗?虽然在昏迷前郭芙就已有所预料,但当它真正降临时依然忍不住惊讶难过。自己的出现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杨过还是被送走,他将在重阳宫受人欺侮,在幽暗的古墓度过他的少年,最终养成偏激桀骜的性子。曾经的少女时期所欣赏的神雕大侠,在长大后早已明白所谓的特立独行不过是早年坎坷不幸的境遇磨练所致,如果依然是前世,她对他只是书中的了解,那对他的遭遇充其量只是几分怜悯和一些慨叹罢了。可现在,一同学艺,一同嬉戏,甚至同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他对她,不再只是一个形象符号,一个“神雕大侠”,他是她的“杨哥哥”,是她至亲的亲人,她怎能看着他去忍受一次次被抛弃的痛,一次次被伤害的苦,这种痛苦是多么的伤人自己何尝不清楚。“杨哥哥,”郭芙用力握住杨过的手,认真的看着他:“我不要你走。”

趁着黄蓉照顾她进用午饭的时候,郭芙向母亲求情:“妈妈,为什么要送走杨哥哥?我要他留下。”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黄蓉柔声解释:“并不是要送走你杨哥哥,他只是去重阳宫学艺。”“杨哥哥在岛上学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重阳宫,我不喜欢,我要他留下和我一起学艺。”郭芙撒娇道,自己的耍赖一惯是有效的。黄蓉看着女儿娇憨的面容,默然片刻,才温柔问道:“芙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过儿练了蛤蟆功?”

眨了眨眼睛,郭芙点点头,带着点儿撒娇又有些儿不在意的说道:“对啊,杨哥哥早就告诉我了。这有什么的,要不是那蛤蟆功姿势实在太丑了,我也会呢!”

黄蓉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面庞,无奈宠腻的笑道:“欧阳锋要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他的绝学,只怕要被你给气得够呛。”郭芙见黄蓉神色似有松动,趁机赖到她怀中撒娇:“妈妈,人家不要杨哥哥走啦!那个欧阳锋看起来不是很坏的样子,芙儿看他疯疯癫癫的,那天也不是故意要打伤爹爹,他只是来看杨哥哥的,而且他还送了个好玩的的珠子给芙儿,妈妈你就不要再和他计较了嘛!”黄蓉有些惊讶,不想郭芙竟然见过欧阳锋,问道:“他给了你什么珠子?”郭芙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颗鸽蛋大小的黄色圆球递给母亲,“通犀地龙丸,”黄蓉有些惊讶的叫出它的名字,“想不到他竟然舍得将这东西给你。”

“这珠子很了不起麽?”郭芙有些不以为意的问道:“本来我不想接的,可是他非要给。”黄蓉忆起前事,这珠子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桃花岛上,略略扬眉笑道:“这倒是样好东西,芙儿还是把它收回荷包随身带着吧。”郭芙笑嘻嘻的收好通犀地龙丸,继续向母亲撒娇求情。

严格说来,黄蓉对欧阳锋倒没有太大仇恨,她要送走杨过原也并非是因为这个,不过这些心思郭芙并不了解,看着女儿的撒娇,黄蓉只淡淡一句话就将她堵得哑口无言,“你大公公的五个兄弟都是死在欧阳锋的手里,如果留下过儿,那就要送你大公公回嘉兴。” 她深知女儿的性情,虽然平素顽皮,却是极心软的一个小人儿,这些年柯镇恶伴着她长大,与她感情极深,她是无法眼看着她的大公公一个人孤单单回嘉兴的。看着郭芙为难的神色,黄蓉有些心软,然而转念又想,现在她还小,不过是一个玩伴,时间长了自然就淡忘了。

郭芙内心实是矛盾的很,大公公的脾气她自己何尝不了解,他是真正所谓辛姜老而弥辣的硬性子,兄弟之仇一直是他心中大痛,断无可能容下杨哥哥的。若是留下杨哥哥,唉,大公公年纪已高,眼睛又不方便,世上也只剩下爹爹这么个弟子,自己怎能让他就这么回嘉兴。可是,杨哥哥,自己也不愿眼看着他受苦……

内心煎熬不断,郭芙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对母亲道:“妈妈,桃花岛就是大公公的家,哪有让他老人家回嘉兴的道理。只是,孩儿舍不得杨哥哥,您就让他再陪芙儿一段时间吧,至少等芙儿的手好了,再送他走,好吗?妈妈,求你了!”黄蓉看着女儿哀求的神色,心中也是极为怜惜,因而同意:“后日就走也确实太急了些,不若等半个月后再让你爹跟着下趟采买的船只送他上终南山吧。”

黄蓉因而和郭靖说了再留杨过半月,两人又向柯镇恶解释,他只哼了一声,念着郭芙还在伤中,算是默许了。

夜渐渐深了,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朦朦胧胧,仿佛笼了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不知受了什么东西惊扰,花园外林子里的宿鸟扑喇喇扇着翅膀呱呱大叫着从夜空飞过。郭芙从千头万绪的遐思中清醒过来,但见弯月如半块残玦,悬在疏朗的星汉之间,辉光清冷,隐隐透出青白的玉色。墨蓝绸海似的天穹上一丝云彩也没,浅淡的月光洒落下来,给花园女墙和那丛丛的月季、牡丹花,玉兰、海棠树镶上了一层银灰色的霜,由近及远愈看愈模糊,似乎一层层一叠叠在不住地变幻它们的姿势和色泽,给人一种神秘不可捉摸的感觉。夜半清风带着花香——那花香很杂,有月季的清香,有时还杂有桃果香、石榴香、玉兰香吹来……又有些想不出名目的香,在微风中轮番袭来,凉凉的,淡浓不一地递送着,直透人心脾——这样的夜间,这样的温馨,依着窗的郭芙垂着眼帘想了半晌,终于跺跺脚,似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从窗边站起,走出了屋。

离别

第十章

“杨哥哥,对不起,我……”郭芙微垂着头,满是歉疚的对杨过解释。“不是你的错,”杨过打断了她的话,安慰道:“柯公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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