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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第一章

一、紧急受命

1937年元月,西路军西进河西走廊之后的第三个月。这天,苍凉的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寒风呼啸。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使所有的沙砾和石块坚硬如铁。刚下过一场大雪,到处还残留着未开化的雪迹。千里横亘的祈连山肃穆地立在远方,头顶上的银色的雪峰如阴郁的天空抛下来的素洁的挽带。天空阴云密布、黑云翻滚,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雪降临。

远方隐隐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枪声,还有让大地震撼的炮声,让人心里发紧。空气中飘荡着令人心悸的血腥味、硫璜味、硝石味等各种火药味,诉说着戈壁滩的前方发生过的残酷的撕杀。稀疏的枯黄的骆驼刺、岌岌草从积雪和血泊里伸出身子,顽强地抗击着呼啸的寒风。城墙下仍然遗留着数具干硬的未及掩埋的马家军正规军士兵和民团士兵的尸体。身上多的是刀砍的痕迹。不少是尸首分离或拦腰砍成二截的。还有一摊一摊的冻成红色的冰块的血迹,和那些裸露着的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前几天攻占临泽城时留下的痕迹。临泽城头上,每隔数十步,就有一个拿着长矛或长枪站岗的红五军战士。他们大多只穿一件破烂的单军服,脸都冻得发青,但目光仍默默地专注地凝望着前方。一队妇女先锋团的女兵在军事教官秦基伟的带领下扛着梭标沿着城墙跑了过来。因为兵员不足,妇女先锋团除了担负主要的站岗放哨的任务,也和男战士一样打仗,此刻,她们正在城墙上军训。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只见一只肚子被划破,滴着鲜血的无鞍的战马疯了似地从戈壁深处狂奔过来,沿着城墙下奔跑。城墙上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秦基伟令训练的妇女团战士停下,就带着几个站岗的男战士奔下城墙,打开城门,冲出去捉那匹马。一匹马对于物质匮乏、没有补充的西路军而言,是十分宝贵的。这匹马显然是被打散的红军西路军总部骑兵师的马。红五军董振堂军长及五军主力在高台被围,总部曾派骑兵师前去解围,但路上遭敌截击,师长政委双双被敌人砍死,骑兵师损失惨重,被迫撤回。这是临泽这边他们刚得知的消息。

这匹马虽是受伤之马,但出城的几个战士却追不上它。它在城墙了疯了似地转着圈,战士们根本接近不了它。一个战士刚一接近,就被它前蹄踢倒在地,滚了几个跟头。秦基伟和几个战士气得跺着脚呼唤着、咒骂着。

这同一时刻,一骑战马冲出城门。骑马的是一个穿着马家军民团穿的羊皮袄的年轻人,他年龄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魁悟高大。轮廓分明的方正的脸上刚刮过的络缌胡泛着凛然的青色光芒,并且浮现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沧桑,一看便知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他腰间一边挂着驳壳枪,一边挂着马家军特制的马刀。他显然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的情景,赶紧扭转马头,朝这匹受伤的马冲过来。无主的马见他赶来,拼命朝前奔跑。他一夹马肚,很快赶上,一伸手,将马脖上的缰绳拉住。这匹马前面两蹄腾空飞起,发疯般地挣扎着、狂鸣着。这军人一边内行地吆喝着,一边用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拉着它,带着它往前奔跑。这马挣扎一会,最终拗不过这军人铁钳般的手,服贴了,跟着他奔跑起来。然后,这军人扭转马头,带着那无主的马往回奔走,迎上了几个气喘吁吁跑上来的战士,将马缰绳交给秦基伟手里。那几个战士定眼看了看军人,都敬礼。秦基伟道:“赵科长,好功夫!谢谢你喽!”他是湖北红安人,十三岁投军,今年不到二十岁,已是副团级干部。被称着“赵科长”的擒马的军人用一口道地的西北口音笑道:“谢啥!”战士中一个矮个子上下打量一下他,用四川话道:“赵科长,啷个化了装又要侦察去罗!”这个“赵科长”笑一笑,模仿着四川话道:“啷个不晓得要保密罗!”。众人都笑了。然后,“赵科长”指着那无主的马,对秦基伟道:“是匹好马!敷点药,给点吃的,可以出大力的!”说完了,眉头皱了起来,有几分沧桑的脸上浮现一缕忧虑,缓缓道:“人尚无食,马何以堪?”

“是啊!好多战士三天都没吃上一点东西!”秦基伟皱起眉头,叹口气。

“赵科长”沉重地点点头,拍拍秦基伟的肩,又看了看其它几个战士,道:“弟兄们!再见了!”一夹马肚,他的那匹枣红色的战马立刻箭一般朝前奔去,很快如一片红色的云消失在远方。

这个被称着“赵科长”的马家军民团装扮的军人叫赵宁都,红五军正团级的侦察科长。此刻,他要赶往百里外的高台去送信。那里,正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厮杀。红五军二千八百将士在军长董振堂率领下正死守高台。进攻高台的是4万多马家军及各地征调的民团。

他要送的信是红五军政委黄超写给军长董振堂的信。信上只有两句话:“高台是打通国际路线的重要通道!高台若失,你提头来见!”

此前,董军长已派人送信给黄超,说已令人在城西墙挖了一个城洞,关健时刻,全军可由此突围。但,这个计划随着这封信的到来将成为泡影!

战马在凄凉的戈壁滩上奔驰着。赵宁都的眉头紧锁着,无言的悲壮弥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膛上。他原名赵求富,今年26岁,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甘肃永昌人。少时家贫,但也读过两年私塾。后投入冯玉祥的西北军,练得一身好武艺,做到董振堂旅的连长。1931年,他随董振堂参加了宁都起义,所在部队改编成红五军团。不久,他的名字也改了。那天,遇见红五军团政治部主任刘伯坚。刘伯坚问他姓名,他答:“赵求富”,刘伯坚一愣,笑道:“这名不好听!是地主老财的名!我给你取个名吧:赵宁都!听说宁都起义你很坚决么!有纪念意义!”这样,他就改名为赵宁都了。后来,董振堂调他到身边做特务连长,后又做过主力团团长。长征途中,因队伍减员甚多,不断调整,他被调到红五军总部任侦察科长。

这是西路军西进河西走廊之后的第三个月。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三过草地之后,抵达会宁,与一、二方面军会师,至此,三大红军主力会师。随即,为打通国际路线,获得苏联援助,中央军委决定以红四方面军为主力,实施宁夏战役计划,渡过黄河,占领河西,打通新疆。随后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政委李先念率三十军于靖远附近突破黄河,红四方面军总部、红九军及董振堂的五军随后过河。陈再道的三十一军、许世友的四军正要过河时,敌胡宗南部杀过来,占领渡口,将四军和三十一军阻在河东。中央军委见渡口被占,遂令四军、三十一军停止过河,东返延安。过河的三个军共计二万一千人被隔在河西,受中央军委之命组成红军西路军,以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副主席兼总指挥、以四方面军总政委陈昌浩任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兼政委。至此,二万多西路军带着打通国际路线的任务,单独执行西进任务。河西甘肃、青海,是马步芳、马步青兄弟的势力范围。马步芳、马步青为两亲兄弟。马步芳为弟,马步青为兄。两人为西北“四马”中的“二马”,另外“二马”是盘据宁夏的马鸿逵、马鸿宾。马氏兄弟的父亲及叔父马麒、马麟都曾是清军小头目,长期在河西一带发展个人势力。后多次与革命军作战,并渐而成为控制河西的小军阀。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后,将他们收编。后又通过行贿冯玉祥手下将领高树勋,马麒做成了青海省主席。他的两个儿子马步芳、马步青也掌握其部队,并被编入冯玉祥的西北军序列。1930年,蒋桂冯中原大战,马家见冯玉祥被打败,遂投靠蒋介石。不久,马麒死去。很有手段的马步芳几经争取努力,赶走其叔父马麟,取得青海省代主席的职位,同时,属下的新编第九师也扩编为新编陆军第二军,由他任军长。马步青所部改编成陆军骑兵第五师师长,隶属马步芳的新编第二军,下辖马禄、韩起禄二个骑兵旅及一个步兵旅。马步芳控制着整个青海省,外加甘肃(河西)的酒泉(肃州)、张掖、敦煌三个郡。马步青占着武威(凉州),其第五师师部设在凉州城。

西路军踏上河西走廊后,在一条山一带先后数次挫败二马军队。但“二马”立即调集正规军二万五千人,又从青海、凉州、敦煌各县征调民团十二万,对西路军实施反攻和阻击。时近冬季,西北气温已至零下,西路军被阻隔在河西,缺衣少粮,几乎所有指战员都穿着单衣。重要的是没有弹药与根据地,兵员无法补充,也无山地可做凭障,而马家军既有飞机大炮,也有精良的骑兵在戈壁上纵横驰骋,天时、地利皆不利西路军。更要命的是:西路军一把手陈昌浩因在长征中追随张国焘,自以为“犯下了错误”,现在急于回到正确路线上来,处处随中央军委指示亦步亦趋,不敢向中央反映打通国际路线的困难,唯中央军委之令是从,且对徐向前从实际出发的想法横加指责。于是,西路军在千里戈壁上处于被动之势。其中,河西走廊上的交通咽喉古浪县城一仗,红九军损失近半,数位师团级干部阵亡,几乎一蹶不振,气得陈昌浩将红九军全体干部痛骂一通,当场撤了九军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之职,令一方面军过来的原三十军参谋长李聚奎代理军长,后又复陈海松政委之职。此后,中央军委来电令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徐向前认为此地荒凉,孤军深入,没有兵员补充,无法筹粮筹款,不宜久蹲此处,提出要么迅速往西推进,到新疆接受苏联支援的武器,再打回来,要么东返。但陈昌浩不同意,表示坚决服从中央命令,将河西走廊弄成一片红。与此同时,中央军委毛泽东也复电,批评了徐向前速入新疆的主张,支持陈昌浩就地建立根据地。于是,弹尽粮绝的西路军孤军蹲在原地与兵力人马均占优势的马家军血战。经四十里辅、永昌等数次血仗后,西路军人马又折损数千,元气大伤。军委又电令西路军继续西进。衣衫褛缕的红五军在董振堂军长率领下冒着零下三十度的气温,在滴水成冰的戈壁摊上开路。红五军先攻占临泽县城。跟着董振堂又领五军两个主力团、两个骑兵连及妇女团第三营共二千八百人星夜挺进,直奔高台。政委黄超带着电台及另两个主力团及军部部分人马留在临泽。妇女先锋团的另外两个营及西路军直属机关一部分也随同驻进临泽。九军、三十军及西路军总部也在临泽西南的倪家营子扎营。一直跟在董振堂身边的赵宁都此次随黄超留在了临泽。

1937年元旦,董振堂率军攻占高台,不久,二马纠集正规军五个旅计二万五千人,民团四万,以马步芳一百师的旅长马元海为总指挥,追赶而至。他们分兵切断高台与临泽、倪家营子间的联系,然后以三万兵力重点围攻高台。董振堂率军在高台与十倍于已的敌军展开数日恶战,渐已支撑不住,就派人突出重围向总部及政委黄超求救。西路军总部曾派骑兵师去援助,但路上被敌军打散。政委黄超手头只有两个团,无法支援,又不许高台失守,便令在身边的军部二科即侦察科科长赵宁都给董振堂送信,命令董振堂务必死守高台。赵宁都于是带着这封置董振堂及2800将士于死地的信,化装成马家军民团,踏上了送信之路。

赵宁都的战马在一望无际的黄沙砾地上奔驰着。天色阴郁,天地间充溢着苍凉、肃杀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狂风时不时地吹过,吹起一片一片的雪粒和雪雾。偶尔路上横卧着一具红军战士的尸体,因时间紧迫,多未及掩埋。在这干硬的戈壁滩上,掩没遗体也是一个难题。若有风沙,尚好,自然掩没;若无风沙,既没有挖沙砾的工具,也没有力气去掩埋。红军战士至少有三分之一没有枪,使用的是大刀、长矛。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在静寂的戈壁上格外清晰。赵宁都一夹马腿,战马飞快地奔去。这是从打散的民团中缴获的一匹马,在赵宁都精心训练下,已经服服帖帖了。他给它取了个名,叫“闪电”。

奔到响枪的地方,他远远地看见:戈壁滩一处隆起的小山坡上,散放着五架马拉的装着粮食和弹药的大马车。有几匹骡马已倒卧在血泊中,其余的惊恐又顺从地趴在地上。一辆大马车已经被狂奔离去的骡马掀翻,车上的面粉、服装散落一地。山坡上,隐隐可见一名穿着马家军制服的人正一手拿长枪、一手提二十响快慢枪朝山下射击着。山坡下,二十多名服装不一、头顶皮帽、身穿翻毛羊皮袄的人正骑在卧在地上的马上,借着沙包与小山坡上的人对峙。像是各县的民团。山坡上下,横躺着二十具死尸。

赵宁都判断:一定是从小山坡对面的祈连山上冲下来的土匪截住了马家军的一支小运输队。不会是红军。红军没有这好的枪和那么多的翻羊毛皮袄。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他想。他可以救这个被围的马家军,有了这个马家军做掩护,混进敌营就容易多了!于是,他拔出身上的驳壳枪,一夹马肚,冲了上去,挥枪射击。

那群围攻山坡的土匪猝不及防,连连有四个被他打中,从马上栽了下来,其余的赶紧夹紧马肚,令马战了起来,朝赵宁都这边拔转枪口。赵宁都旋风般地冲到他们面前,从腰间拔出马刀,左劈右砍,连连砍到三个。其余的土匪像被激怒的豹子围住了赵宁都。赵宁都挥刀与他们格杀着。他十四岁就入了冯玉祥部习大刀,骑术与刀术是十分娴熟的。一阵寒光闪闪之中,血肉横飞,又有三名土匪被他砍落马下。此时,山坡上的那个被围攻的人也大喝着跨上马,挥动马刀,狂呼着冲了下来。土匪措手不及,被那人挥刀砍倒两个。其余的土匪见情形不妙,发出一声唿哨,赶紧拍着马往祈连山中奔去。

“兄弟!你是哪一部分的?”山坡上那人看了看远去的土匪,喘口粗气,扭过头,瞪着赵宁都道。他年约三十七、八,身材魁梧,方嘴阔脸,狮子鼻孔,面上皮肤粗糙黝黑。脸上挂一部大胡子。一双眼睛象铜铃般大。说话时,露出一口被莫合烟熏得发黄的大黄牙。从制服和气质上看得出是个军官。

“卑职叫马占龙,是永昌民团骑兵五中队副中队长!奉命随韩起功长官行动,在一条山附近被红军打散!全中队剩下我一个了,卑职正要往高台去寻找我军主力呢!”赵宁都语气尽量放得谦卑。

赵宁都原本就是永昌县人,永昌县有一支民团曾被红五军击溃,几乎全军覆没,有一个中队副就叫马占龙,被红军打死。赵宁都便是化装成马占龙出城的。

“嗯!一个民团中队副,倒有几分本事!一个人能打得过十几个土匪!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就跟着我吧!我叫马海!马步青长官麾下骑兵第二旅韩起禄旅二八五团营副,奉命押运粮草,遇上郑老根手下的土匪。幸亏你救了我一命!”马海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打量着赵宁都,流露出欣赏的目光,拍拍胸口,张开大嘴,带几分豪气和义气的语气爽快道。

赵宁都受宠若惊的语气道:“卑职只是小小的民团百姓,没见过世面,但消灭红军的决心是有的!多谢长官栽培!”

马海露出大黄牙笑了,勒马上前拍拍赵宁都的肩:“放心好了!我不嫌你是民团队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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