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替他说了一句话的司马迁,被施宫刑。从此,他被定性为“汉奸”,刻上耻辱柱。
这就是李陵的祖国对他所做的一切。而他所做的,是在匈奴中暗杀了真正投降匈奴并为其做教练的李绪,然后长期闲居匈奴之中,直到老死,并未为匈奴做任何事情。
在他移居匈奴很多年后,曾和被羁押的汉朝使节苏武有过深刻的交情,并互相通过书信。他的那番沉痛的感叹,就在这样一封信当中。
他在信中说:“异国流亡,自古以来就是悲剧。望着吹动的南风,怀念故土,不能自制。”“思念高堂娘亲,垂死之年被绑赴刑场,利斧斩首。妻子儿女,有什么罪?同时遭受屠杀……我自认为对国家贡献很大,而罪状微小,只因不能受到君王的明察,辜负我区区的一片苦心,每一思念及此,痛不欲生……汉政府与我已恩断义绝,自杀有什么意义?徒增人们耻笑。”“当年,萧何、樊哙,被囚禁监狱;韩信、彭越,被剁成肉酱;晁错受到诛杀;周勃、窦婴,难逃网罗。其他一些功臣豪杰,像贾谊、周亚夫之辈,都是盖世奇才,但被奸臣陷害,同时受难……”“每次回顾往事,虽然内心沉重,却不后悔。我辜负国家栽培,但政府也同样毫无恩义。你不必再寄望我会回国,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言。”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得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这句子,就是李陵信中写给苏武的内容。
在李陵的帮助下,苏武还是回国了,成了忠君为国的典型,被封典属国(省部级)。回到大汉的第二年,他的儿子因为参与亲王的谋反被诛杀,他因当劳模的缘故免于一死,被剥夺官职回乡。而在这之前,在他还在匈奴遥望祖国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因为摔倒的时候碰坏了皇帝的车辕,犯“大不敬”罪自杀,另一个因为宦官互殴他没能抓住逃犯,也服毒身死。
但苏武毕竟还是保住了名节,不像李陵永远成了个“汉奸”。看来,在自己的祖国里任由宰割,是爱国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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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爱国愤青的一生
“牺牲小我保家卫国”的道理都宣传几千年了,无数人在嘴上把它实践了一万遍,真正付诸行动的却寥寥无几,以至于终于出现这么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写到历史书里。
这个人叫做卜式,是西汉时候的一个普通农民,别看打小牧羊为生,但很关心国家大事。他勤劳又聪明,放羊赚了很多钱。到汉朝和匈奴打仗的时候,国库空虚,财力匮乏,政府不得不卖官集资来维持军费开销。这时,爱国愤青卜式奋勇当先,虽没上战场,但拿出了家产的一半支援国家。
这样的事情,虽然在各种教科书里讲了一百遍,但还从来没人干过——大家都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因此这一举动一下子惊动了中央,高官大佬们纷纷怀疑这是境外反汉势力搞的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于是汉武帝派人找到他,问他,“你这样做,是不是想做官?”
他回答:“我只会放羊,没学过做官的学问,不想做官。”
中央来的人接着问,“那你是不是有冤屈打算上访?”
他又回答,“小人生下来就从不和人争执什么,没有冤屈。不上访。”
这愈发令人怀疑了,中央来的人急了,“那你拿一半财产出来究竟是什么目的?”
卜式很诚恳地说:“天朝*匈奴,我认为有能力的人应该到前线拼死做战,有钱财的人就应该捐献出来,资助军队。这样我们大汉就能把匈奴消灭了。”
汉武帝了解到这些,彻底晕了,对这样反人类反社会的事情无法理解,就和丞相公孙弘商量。公孙弘说:“这可不符合人的本性。对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不能为了利益而破坏法纪。请陛下不要答应。”于是政府收了他的钱,没再理他。
过了一年,汉朝战胜,为了安抚降将整顿边防,国家又花了好多钱,以至于国内百姓流离失所。这时,爱国愤青卜式急国家所急,拿出20万钱来救助穷人。这一举动又被中央知道了,这一次,他们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给卜式一个官当,把他吸纳进体制中来。但卜式不肯,他说他只会放羊。于是汉武帝就让他做弼羊温,负责给政府养羊。他在这一专业上很有建树,不久就建立功勋——也就是说羊养得很好啦——政府再度提拔了他。
又过了几年,汉朝又和南越开战。好战分子、爱国人士卜式上书中央,恳切地表达了参战愿望,希望父子能一起战死沙场,为国立功。此时正值中央的战争政策得到的反对声比较大,汉武帝一看他的表现,正中下怀,马上将他的请战书批示下发至各级机构,公开表彰,全国范围内巡讲,以统一思想提高认识。遗憾的是像他这样的人太少,巡讲了半天,响应者仍是寥寥。
卜式一心为国的热情得到了汉武帝极大的赏识,于是先拜为封国丞相,后又被征调进京,到核心身边工作。可惜的是卜式是真的爱国,爱得又纯又傻。到了皇帝身边,他决心要发挥出更大的爱国热情,为国为民办实事,就把他在地方上看到的各种问题逐一向皇帝反映,什么中央强令地方购买政府制造的器皿,质劣价高,导致伤民啊;什么盐铁专卖不好,应该停止啊,等等。这些不反映大好形势、没有政治觉悟的话令皇帝听了很不舒服,没过多久,就找了个碴说他不能胜任,给免职了。
爱国愤青——这时已是愤老了,终于还是没能为国分太大的忧。不过还好,他傻人也有傻福,总算是过得愉快,最终颐享天年。
人人都爱笨蛋
想从刘邦年代一直混到汉武帝年代是不容易的,因为这几个皇帝一人一追求,一人一爱好,区别还都特别大。刘邦流氓出身,讨厌做学问的酸人,汉文帝喜欢法家,汉景帝喜欢道家,到了汉武帝,又独尊儒术了。所以虽然这几个皇帝总体当政时间都并不很长(只算到汉武帝初年),但一把手的不断更替,令大政方针也不断变换,手下们跟形势,就不太圆熟自如。
像辕固生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景帝那年就当了官了,但看不清形势,赶上窦太后跟他讨论道家学说,他这个儒派表达了一下鄙薄,结果被太后下令送去喂野猪,幸亏景帝厚道给了他一把刀防身,要不然就活不到*昭雪的日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才们都随着一把手的爱好上上下下,但就有人金枪不倒,比如万石君石奋。他稳立朝中的秘诀,不是掌握多么渊博的知识,而恰恰相反,是什么知识也不掌握。
刘邦时期,他是服侍刘邦的小吏,因为态度恭敬、做事卖力,很得刘邦的信任,官职不断升迁,到文帝继位时已是太中大夫了。文帝选拔太子太傅,他又被众人推举。到了景帝,还想给他升官,但看他能力实在是差,想提拔进政治局,怕他耽误事,就给他一个诸侯相的官职,直到退休。他的性格影响整个家族,他的儿子们也都是诚惶诚恐,谨小慎微,遵从社会主流规范。同时,也都什么不学什么不懂。
这是抬高道家贬低儒家的年代,皇太后,也就是把辕固生扔给野猪的那位,讨厌儒派的浮夸,但又不可能完全无视儒派的存在,于是提拔石奋的两个儿子,老大石建为郎中令,老二石庆为内史来封儒派的口——你们不是提倡孝道么,石家切实履行孝谨之道,提拔他,你们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