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我再做一次小人。若是半年后,西蜀未有喜讯传来,我便会告知她,你曾来过。”
他曾来过她身边,却终究未曾相见。咫尺天涯,不复相见,于她而言,将会是何等痛苦?
为了他的阿姊,空濛可真是……软硬兼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阿言苦中作乐地想,有谁肯为苏苏这般思虑呢?
此际,空濛似是神奇地拥有了读懂人心的本领,他不会教“姊夫”知道,他所为,绝不是阿姊的幸福,而是为了让她悲戚一生——她最终会知道,刘苏才是幸福的那一个人。阿姊她,看似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所有。
他将话题转向被这个男人牵念着的那个姑娘:“她如今统领‘达摩剑’,说实话,情形并不乐观。”许多人都视她为劲敌,千方百计地诋毁于她,“唯一能护住她的便是那人。姊夫是聪明人,知道该怎样做。”
为了她能彻彻底底地将他放下,为了那人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他知道该怎样做。
羁言飞身攀上长安城高大的外郭城墙,恨不能纵声长啸,抒尽胸中愤懑。但他最终沉默着走向城外茫茫夜色中,远离这座威严的城池。
空濛羡慕地看着他飞身而上:你们这些自由的人,总是如此讨厌。好在,你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才是最好算计的,不是么?
☆、第143章 青霉素
一拥得逞,并未被推开,赵翊钧喜出望外——他已然做好被女将军扫地出门的准备。
好一会儿,刘苏才反应过来。只觉他怀抱异常温暖,竟能教人颇觉安心。她暗笑自己一下,挣脱开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夜已深,官家还不回宫么?”女将军语气森寒,她此时当真是尴尬之极,若是他敢说“不”,便要承受她无边怒火。
周衡与阿蔡尚未归来,刘苏看看月色,点了一盏灯笼,叹口气:“我送官家回宫。”他身系社稷,若是有个闪失,她赔不起。
赵翊钧眼里闪着愉悦的光:“你若送我,我又想送你,何时是个头?”在女将军不善的目光中,他提出解决之道,“我去阿衡家中歇一晚。”
刘苏暗暗舒了一口气,若是他提出留宿,她真是不好回绝。当下脚步轻快地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她住在辅善坊最北端,周衡却家住此坊东南,须穿过大半个辅善坊才能到达。
一路沉默,只听得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回音在无人街巷中格外空寂。到得周衡门前,刘苏敲敲门,周衡接出来。
“官家,先前大河水患,死了不少百姓。如今水位下降,便有不少尸体露了出来,若不妥善安排,恐有瘟疫滋生。渭水曾历倒灌,恐长安亦不能幸免。”临去,女将军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的正事,“明日我会交条陈与官家,请建‘漏泽园’,并生产‘青霉素’,以防止疫病流行。”
两人便立在门首说话,周衡无奈:“将军不若进来说?”
刘苏摇摇头,笑道:“这就回去了。”她忽又想起一事来,说道,“河道修得慢,我倒有一个法子,叫做‘以工代赈’。明日一齐写了条陈呈上来。”
赵翊钧道:“不着急,过几日也可。”此时夜已深,她说的法子若是奏效,便能解决大晋当前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所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回去好生歇息,限你七日时间写条陈。”
刘苏笑着答应一声,行礼告辞。赵翊钧目送她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逶迤而去。柔和朦胧的光裹着她,步态中并无女子常见的柔弱之意,却也不过于阳刚,而是以轻捷见长。小巷拐角处,她略一回头,见官家与周衡仍立在门首看着她,便挥挥手,接着便转过拐角去了。
“阿衡,你觉得,她想要什么?”官家语气有些沉重。
周衡低头不语,纵然他与官家一处长大,十多年的交情,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置喙的。好在官家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他只是喃喃了一句,便又失笑:“错了,我该问的是,她为何不多要些什么啊……”
凭着她的功勋,若是男子,本该得到更多权势;荣华富贵于她,亦是唾手可得。可他今日进门时,她桌上分明只有一碗白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样清苦的生活,是为了什么?
七日后,女将军如期递交条陈,请求建〃漏泽园〃以收敛、掩埋大量无人认领的尸骸,或是家贫无力埋葬者。
选高亢荒芜的高地,由朝廷拨地建漏泽园,以避免占用农田等膏腴之地。〃人给地八尺或九尺,方砖二口,以千字文为号,记死者姓名、乡贯、年月日以为标志,并置物以为祭奠之所。〃
〃漏泽园内立墙,墙内分为若干穴,自东取西,或自南取北,每穴地广七尺,修一丈,比葬,掘深五尺,每三层横穿一沟,沟广二尺,深六尺,仍相一低处笕沟水出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