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真够缺德的,真够没劲的,真不知陈红当时怎么找了个这么差劲不要脸的人。江怡想。
陈红抓住了江怡的手,不知不觉用力握着,似乎抓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江怡不免心生怜惜,事已致此,听天由命吧。江怡想,不能再给陈红压力了,这件事,最难受,受伤害最深的是她。
车停在酒店门口,陈红下了车,信步走进了酒店大厅。江怡紧贴着陈红,跟在身旁。大堂里站着,坐着一大堆记者,见到陈红、江怡款款走来,一点都不避讳,大吃一惊,一时静得鸦雀无声,看着她俩从自己身前走过。待陈红、江怡走近电梯时,这群记者猛醒过来,一齐叫着,跑着追了上来。
“陈红,陈红。”
他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一会就变成吵嚷嚷的一片,这叫声昨夜在上海剧院响起过,那是一浪压过一浪的欢呼声浪,表达的是喜悦和倾慕,热情得让人感动,让人获得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那是当陈红唱完第三张专辑中的主打歌《神话》以后。今天的嘈杂,则是惊奇 ,疑惑和猎获者兴奋的叫声,含义绝然不同,陈红听得懂。
镁光灯霎时像群星闪烁,对着她“劈劈啪啪”前前后后、左右上下、照个不停,陈红并不急着走,她让他们充分地照,配合地摆几个pose ,江怡暗中已经不知拽了她多少回衣角了,她都无动于衷。
“陈红小姐,请问你和张强分居是事实吗?”
“事实是,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
陈红面无表情地回答。
“陈红小姐,兰娟对媒体称,六年前,你才是插足她和张强的第三者,这是事实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人,对于传言,我不想评论。”
“陈红小姐,请问当年你是怀胎逼婚的吗?有报道称张强是被迫奉子成婚。”
“请你尊重我的女儿,对不起,我要走了。”
陈红和江怡踏进了酒店专候多时的,贵宾专用电梯,酒店保安拦住了企图围追上来的记者。
“Sb,白痴,操你妈。”
当电梯关上门,向上飞升时,陈红对着锃亮的电梯,竟骂了一句糙话。
江怡听见,和她相视,一齐哈哈大笑,她们都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个大胜仗。
进了商务套房,陈红的眼泪“涮”就倾泄而出,她伏在江怡的肩上痛哭,江怡松了口气。一颗紧悬着、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陈红成熟了,在一瞬间长大成人,变得沉稳、冷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
她真怕陈红和她和向西,血拼了四、五年才取得的成绩,一瞬间,化为乌有,这其中他们付出多少努力,多少血汗,多少代价,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真怕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会摧毁、扫荡这一切,她知道横在陈红面前的这条鸿沟,终于跨过了。跨过了,以后的路,她就知道如何设计,如何走了。
“女人惟有一桩事是最该忌讳的,那就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一个女人的骨架子,哪儿禁得起这一扔?”
——张爱玲说
陈红想做耀眼的明星,做亿万人遥想的梦中情人,做自强自立的当代女人的偶像,而今明星还没有当成,先被一个才大志疏、品貌全无的男人给甩了,当年还怀着孩子逼婚,天,这都成了什么?这和那些串街走巷,提着篮子买菜的女人,有什么分别?把所有的幻想成分全砸碎,没有了仰望、距离、想象、星星还能在哪里闪光?还怎么辉耀?
别指望这个世道的人有同情心,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连女人都要鄙视。怎么消弥这些负面影响?怎么帮陈红重新立起来?
江怡抱着陈红站在房间门内,一动不敢动,任陈红哭,脑中却像疾风中的风车,急速地旋转。
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
躺在大床上,黑暗中,陈红睁着双眼,盯着上空的天花板,直至把黑暗的空间,看得透明清晰。这套商务套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四周很静,静得好像这世界会在瞬间坠落或飞升,她的心在透明的黑暗中游走,一切往事,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害怕黑夜,在黑夜降临时,她心生恐惧,变得脆弱、柔软迷茫。小的时候,父亲在另一个离家上百公里的地方上班,当一个单位的领导,一月回来一两次,住上一两天,母亲在医院上班,当住院医生,三班倒,一个月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值夜班,家中剩她兄妹三人,守着若大的四室两厅的房子,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睡觉。
睡在黑暗中的她,睡梦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谛听感知窗外的动静。院中极平常的脚步声,也会让她惊醒;风吹门环的“嗒嗒”声,也会让她惊醒;有时候,听着屋檐雨滴的“滴嗒、滴嗒”声,一夜不能入睡;望着窗外的天光,由瓦蓝转为湛蓝,变成幽蓝,再变成黛黑深邃,直至沉入黑暗,黑暗中,仿佛有种种危险在向她悄悄逼近。
她没有想前夫张强,想的却是她和方龙的关系模式,也许他们的关系,在第一次上床后,就已固定。
那是冬天的傍晚,很冷,天色昏暗,刺骨的寒风扑打着她的脸,钻进她的脖颈,掀起了长大衣的裙边,她下意识地收缩身体,想尽量躲避这寒冷的风,心中顿生孤凄无依之感,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似乎想寻求一点依靠,他的手在她的手中,一动不动,没有反握她,一会他抽出了他的手,加快了脚步,似乎在逃避什么。这时,她倔强的性格冒出来了,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他握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到路边,他伸手拦了辆出租,送她上车。
坐在车上,她的心和这个灰色的冬天傍晚一样灰暗,空茫,寒冷。
夕阳里的世界是冷的。夕阳里灰色的冬天傍晚,散漫着白色迷蒙,像蒙了水蒸气的阳光,怎么看,也有些凄凉惨淡的味道。这是她生命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她企图牵住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而他企图摆脱,不想负担任何一点份量。她的愿望很简单,也可以说没有想法,牵他的手,只是源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依恋,是一种发自生命深处的本能。可他为什么不能感受,明了呢?这是她的困惑,她的不明白。
有时候,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他给予她的快乐实在太少,却如此长久固执地依恋他,想念他,痛苦着他。也许,她是在证明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是爱她的,在乎她的,怜惜她的,顾念她的,牵挂她的。
从小到大,母亲对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太严肃,要求太多太高,她们即使靠得再近,离得也是那样遥远,甚至比陌生人还远。陌生人相遇相逢,可能一见如故,可能一见钟情,她们永远没有这可能。那条看不见的鸿沟,深渊,时时横亘在她们中间。
某种程度母爱的缺失,使她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不自觉得地寻找的是一种温情,宽容与慈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男女之爱,寻求一种变相的母爱。
企图牵手与逃离,这似乎概括了他们关系的全部。
一会儿她又想到张强,认识他,是在刚进大学,参加学校的周末舞会上,周六晚七点半,她被同室的三个女友,强拉硬拽去学校舞厅跳舞,她有点好奇,也有点忐忑,还有点兴奋地被她们簇拥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