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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1页)

像这样了解材料,都是全面的掌握了姜守全材料之后,才往外发展——他的亲友,他的部下,他的同事等等,这几个人不是一些下级干部,他们是中央级研究特务组织的干部,并且不单纯限于了解,而是研究特务的一切。因为姜守全已逃到台湾,写这样材料是准备在一定的时候应用。并且肃清他在大陆上的反动的社会关系。这些人一了解材料就是两三个小时,随便不负责任的问答式的谈话,他们不能满意。那个高个,说话费斟酌,问话很稳重,没有想好,没有造好句的话不出口。这样的干部是负责任的老干部。

黄炳寰腿疼,这里的李所长问他治没治?黄说喝虎骨酒有效。李所长便上街买虎骨酒两大瓶。这里要什么有什么,真想不到。这种优厚的待遇,受之不安。

李所长这个人有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很低,和蔼可亲。他对我们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仿佛像托儿所的阿姨一样。先叫我们把背上“犯人”两个大字洗掉,冼不下去用汽油擦。因为是铅油写的,汽油也擦不掉,便重发棉衣。我的衣服又小又不好看,便发给一套黑斜纹干部服。别人的衣服也都换了,没有帽子的买了新帽子。

晚上,韩科长找我谈话,鼓励我们早日改造好,在改造中给予一些物质上的照顾,是为了帮助改造,并且说:“将来还有可能到社会上看一看建设的情形。”

我们认为把北满的少将以上的反动派,都集合到这儿,这是中央统一的命令,对我们要很快处理。我个人的想法也不外乎是集中优待,快速处理。

真的要我们到社会上去看看!快八年了,我不知道老百姓是怎样生活的?也不知道社会都有什么样的变化?这回可以一饱眼福了。

参观新建的长春汽车制造厂。

旧历腊月二十八了,工人宿舍的主妇都在准备过春节的食品。我们参观了几栋工人住宅,楼上楼下没有煤灰,一律用煤气。每套房间有淋浴室、住室、小客厅、小厨房。井井有条,清洁非常。回想一下,过去东北的一般大地主也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住这么好的屋子哪能不好好劳动?哪能不想办法发明创造?哪能不感激共产党、毛主席呢?解说员说:“这是比较好的住宅,并不是其他工厂都这样,我们有的同志还没有搬进这样的住宅,仍住旧房子,离这儿也很远。”

到了装配车间,这是制造汽车的最后一道工序,将来正式生产,9分钟一辆汽车!中国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制造过汽车,中国过去所用的汽车是“万国”牌,就是哪个国家的都有,就是没有中国自己出产的。现在共产党领导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有了第一个汽车厂,这是新鲜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国民党贪污腐化,什么建设也不能搞,就能搜刮人民,压榨人民。

在底盘车间,解说员说:“这个车间的地板是最好的松木块,经过消毒、上漆,七道工序制成。一块一块的立着放,能隔湿、隔凉、震动小,可以使工人不患关节风湿病。而资本主义国家的工厂多数是水泥地,工人常年站在石灰地上干活,到晚年两腿不能动,半残废。”这么一听,在我们国家劳动的工人真是幸福。这是社会制度的问题。

春节吃得很好,在监狱是想象不到的。这位炊事员手艺好,人规矩利爽,一看就知道他过去在大饭馆干过或住过大公馆。就是中午炒一小碟咸菜,也好看好吃,达到了做菜的“色味香”要求。过春节,饺子、花卷、鱼、过油肉、葱爆羊肉,做得都很好,这样的炊事员怎么能到看守所给犯人做饭?一定是从哪个单位临时调来的。

崔所长怕我们过春节寂寞,给我们预备了象棋、军棋、扑克,他进来和我们一起玩。如此怕我们想家、闹情绪,真是关心备至。因此不仅在饮食上,且在精神上,这个春节过得也最愉快。

崔所长是吉林公安厅的老干部,1948年10月我在吉林自首,他知道。他说:“那时你若不努力争取,是很危险的。”

过了春节,我对尚传道说:“我们干件什么事来报答政府这样的宽大照顾呢?”

他说:“写一些关于台湾当局的材料。”我说可以,我建议:“给台湾的熟人写信,叫他们起义,回到祖国的怀抱。”我写给项迺光一封,岳梓宇一封,都是大特务,与我私人关系比较好。这样的信可以广播喊话,或电台播送。

2月18日,坐上租来的公共汽车去市里参观。先到吉林食品厂,后到公私合营的益发合,最后到长春百货公司第二商店,整整一天。到长百第二商店参观,使我想起解放前,在这个楼下逮捕过地工人员,查封过一个青年药房。那时这个地方住着士兵,糟蹋得残破不堪。现在旧地重游,不能不想起过去的罪恶。这不是参观,是检讨自己的罪恶。

长百第二商店,有八千多种货物,令人自豪的不是货物品种的繁多,而是货物都是中国人民自己生产的或制造的。不像解放前的百货商店,化妆品是法国的,毛织品是英国的,丝织品是日本的,到了解放前夕,一些百货商店都成了美国商店了。现在,到长百第二商店一看,有许多货物,比美国的还好,一些绣花缎子是出口的作品,自行车样子美观坚固耐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人民翻身当家,发挥出无限的智慧才能,把祖国建设成一个富强康乐的国家。

2月20日,起床很早,告诉我们到市外去参观。韩科长和五六个外勤人员与我们坐一辆汽车。过完春节,还有寒意,走了一半路,韩科长叫汽车停下,下车活动一下,又继续行驶。汽车开得很快,150里的路程,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我们参观的是长岭机械化农场。农场主任介绍说:“这里从前是一片荒地,没有人烟。现在有了五百多亩大田,国家发给了大型拖拉机,建造了厂房,增加了一些技术人员,成立了三个生产队,成为吉林的大型国营农场之一。去年收成很好,给国家收了30多万斤粮食。今后还要扩大,一切劳动全部实行机械化。”

接着参观拖拉机,苏联的履带拖拉机“热特”、联合收割机。驾驶员在院子里驾驶“斯大林80号”拖拉机。“热特”机正在切豆饼。天很冷,冻得人手不敢碰钢铁,有许多机器没有开动。

下午又坐车走了十里地,到这个农场的第二大队参观。这里一片平原看不到头,主任在汽车上说:“这个地方的土质很肥沃,方圆百里,都要开垦成良田。我们这个农场还需要大批的人力,将来你们再来的时候,就不认识这个地方了。”

农场主任高大身材,黑红的脸,有30几岁,学机械的。人很稳重,说话言谈显示出一种果断的劲头,充满着乐观精神。在这么一块荒地建成一个这样大的农场,不是有共产党的领导,不是有能吃苦耐劳的共产党员带头苦干,就不会有今天的成果。我想将来中国的土地都能用上农业机械,那就好了。

路上,有许多野鸭在开阔地上站着,非常好看。外勤人员开了一枪,没击中,全都飞了。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到长春市郊的“红星蔬菜合作社”参观。汽车先开到市委会,找来一个女干部带队。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穿一件新蓝细布棉大衣,像个胖娃娃,挺惹人喜欢。她上车指着方向,引导汽车前进。

这个社的男女社员穿得整整齐齐,每个人的脸都胖胖的,说说笑笑,显出来生活的富裕和愉快。这个社的负责人是个老头,有50岁的样子。他见到给我们带队的女干部,小声问了一些情况。这个小女孩胸有成竹地告诉了这个老头许多话,她一边说,这个老头一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她对韩科长说:“叫社主任报告一下这个社的情况吧。”

于是就由方才那个老头,向我们报告了该社成立前后的情况。解放以前,这个庄子只有一家地主,几十户贫农。贫农吃不上饭,家中没有被子。解放后,贫农分了土地,成立了互助组,合作社,生产多了,生活富裕了。现在家家都有新衣服,都有余粮。蔬菜供应市内,冬天有暖室,照样生产新鲜蔬菜。

社主任带我们参观暖室,参观养鱼池。许多男女正在挖很深一个大坑,这里预备养10万尾鱼苗。在养鱼池边,站着一个女的,有20岁,手提黄帆布包,与我们一块来的女干部说起话来。看来她们都是干部。解放前这些小丫头,在有钱的家庭是小姐,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在穷人家便要拣煤核,吃不上饭。可是在共产党的教育下,这些小丫头都能办事了,这也是了不起的变化。社主任不是服从小丫头,是听党的话。

参观中,我看到一张长春人民法院的布告,上面枪毙了两个土匪。看来土匪和特务还没有彻底肃清,这是社会主义建设的障碍。

参观回来,车过大经路,看到一家门口挂着大红横标语“长春市公安展览会”。我一想,公安展览会开过多次了,现在还展览什么?一九四九年的公安展览会,把督察处杀人的佐证都展览出来了。有被杀人的相片,有我坦白的材料,我的军服,便服,以及其他有关的照片,甚至我小老婆从北京来的信也展览出来了。这些情况都是以后被捕的人,到了看守所对我讲的。我认为现在再抓到正式军统特务是很少的了。

参观告一段落,写参观感想,我写了七页。第一,感激共产党对我们的关怀,用参观的方式,帮助我们改造;第二,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现在又领导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看了许多实在的东西,相信一定能建设好;第三,感到自己不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还给人民增加许多负担,于心不安……

过了两天,韩科长召集我们九个人漫谈参观感想。我在发言中说:“国民党时期,为什么不能建设汽车制造厂?共产党找苏联帮助,国民党找美国帮助行不行呢?我考虑了几天,办不到。有许多理由,第一,国民党贪污之风不能肃清;第二,不用人才,只用奴才,用的三亲六故,不是小舅子,就是大妹夫,再不就是‘五同’,即同乡、同学、同事、同志、同参(在青帮家礼,同一辈就是同参);第三,一个汽车制造厂的成立,要随之成立许多工厂,比如长春小五金厂、电木厂、哈尔滨电表仪器厂、哈尔滨轴承厂、玻璃厂等,都是围绕汽车生产部件。不是单一汽车厂的问题,是整个工业化的问题。这是国民党没有法子建设起来的;第四,国民党办的兵工厂,设立军统局的‘警卫稽查组’,专门监视工人的言行,工人在那种情况下,能好好干活吗?更谈不到发明创造了;第五,如果国民党办的汽车厂,建那么些住宅,是不会给工人住的,要科长、处长去住,工人住草棚子;第六,最基本的问题是社会制度的问题,私有制度,不能为工人着想,不能为国家着想,只能为自己着想,只要自己发了财,有钱可以到外国买汽车。私有制度办的工厂,别的工厂不是援助而是拆台,或拿把,是没有计划的生产,不是全国一盘棋;第七,别的什么也不建设,单单建设起一个汽车厂,什么用也没有。国外不要,出不了口,国内不要,老百姓买不起。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工农业同时建设,齐头并进才需要汽车。这是全面的问题。”

每天上午学习,下午轮流做读书报告,把自己读书读报的心得,挑出一段讲给大家听。晚上文娱活动,打扑克,下棋,这里的生活倒很有规律。

忽然,我发现菜做的不对味了,我想可能炊事员换人了?张大光也这么说。呆了两天,我一问帮厨的,果然原来的炊事员走了。换来的这个人手艺不好,做的菜不好吃,不是淡,就是咸。我们这些人在旧社会吃惯了,什么东西一到嘴,就能知道味道如何,是怎么做的。在北京时,到一个没有吃过饭的饭馆,一进屋,叫茶房先舀一碗高汤,把高汤一喝,就知道这个饭馆子的好坏。如果是炖鸡的高汤,这个饭馆每天至少要卖30只鸡;如果是猪肉汤,这个饭馆就不值钱了。鸡汤越好,鸡卖得越多,饭馆的生意也就越好。这都是正比例。想一想这都是无聊的事儿。

一天,李所长找我到他那屋,他拿出一幅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交给我看,我一惊。他说:“你把这些人的名字注出来。”

这是1948年3月17日,在长春督察处后院柳树下面照的相片。那一天是长春特务追悼戴笠死去二周年。长春的军统特务齐集到督察处开会,当地的军政高级人员也来追悼。会后参加追悼会的人员共同照了一张大相片,照完相解散了。督察处的科长和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安震东尚在院中,我见照相的还没走,就说:“叫那个照相的给我们照一张合影吧。”于是,安震东、张国卿,印匡时、陈牧、陈哲、陈寿岚、杨绍林和我,便站在柳树下面,照了这张相。现在不知怎么到了政府手里?我那时穿着反动派的军装,佩戴着肩章,还很英俊,现在一看真难看。我认为这就是我的进步,这就是在共产党改造下,我认识了过去的丑恶面目。

张国卿跑到台湾了,陈哲被宽大释放,其他的人,如印匡时、陈牧、陈寿岚、杨绍林、安震东均已被枪毙。只有我还活着,还能在这张相片上注名,真想不到哇!

解放前我在长春照相馆照相,每次都把底版买回来,有时也忘了。有一张八寸半身相照得比较好,我的喽啰每人到照相馆洗了一张,叫我写上上下款,还在下款写上“关梦龄赠”。有一次在一个督察人员家中看到了我的这张照片。这样做在特务机关是不许可的。戴笠活着的时候,一向是不照相的,无论哪个训练班毕业,没有同学录,没有合影留念。戴笠从不把自己的相片送给人,我也从没有见过他的相片。有一次他与蒋介石在一起,中央社的记者把他照上了。事后他叫中央社把他的相取消,不准洗出来,这是他的习惯。可是1945年“九?三”胜利之后,他穿上中将服,便照起相来。1945年12月16日,在北京和蒋介石于泰和殿前照了一张相片。出乎意外,照完相不久,1946年3月17日,他就坐飞机摔死了。死后,就用这张中将制服的相片开了追悼会。否则,追悼会便不能摆照片,只能写灵牌了。1940年华北日本特务机关和各伪满警察机关,出了一张布告,缉获蓝衣社特务头子戴笠,如能缉获悬赏20万元,送信因而缉获5万元。可是没有相片,因此也说不出戴笠有什么特征。戴笠防范暗杀或发生意外,他自己杀人多了,也怕别人暗算他。

我在长春照相也是不合规定的。突围前我虽然把家中的许多相片都焚毁了,但是在各处的相片,各照相馆的底版都不能不到政府的手里。这张合影是从照相馆里找来的,我这样判断不会错。

4月,周总理在政协做报告,号召台湾军政人员本着爱国一家的精神,回到大陆。我们几个人看到号召台湾军政人员起义的报道,心中十分愉快,认为台湾解放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我想台湾解放之后,军统局那些大小特务都要回到大陆,我见着他们可以帮助他们,做一个带路人。当然也有一些顽固的,比如那些叛徒,张国焘、谢利功、廖化平,他们怎么办呢?是流落国外?是回到大陆?还是投海自杀?我想这回解放台湾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台湾方面没有派人与人民政府接头,不会骤然发出这么一个号召,共产党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想这回我不是15年的问题了,是出去干什么的问题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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