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家人本不知有修真一说,只是知道家中传有至宝,掌握在世代家主手中,能够催生出大量利于御鬼养鬼的器具。
宓嵩年少轻狂,又自负天才。他揣着两件法器,辞了家主想要将他留下培养成下一代掌门人的要求,执意要出去历练一番,一走就是五六十年,以至于宓家两代过后,很少有人能记起这个家族里曾经的天才了。
再说宓嵩,年轻时阴差阳错得知了“修士”这一极特殊的存在,得到的修士不仅可以升天入地,翻云覆雨,寿数动辄几百上千,更是有望羽化成仙,与天同寿!
比起这些存在,宓家无数代人营营汲取又毫无成果的逆天改命一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修真才是真真的逆天改命!
当年宓嵩得知修真者这一存在时的心情已经无从而知,激动抑或贪婪,怅然若失抑或野心勃勃,等到他沉寂许久再次出现在世间的时候,已经成了青城山上一代掌门的亲传弟子青松。
身负罕见的纯阳天灵根,这种绝佳的资质连他以天才著称的师兄都是万不能及,却无奈身处于末法时代刚刚结束的时期,天地灵气稀薄,远不能供应他的修炼需求,修为只能一直屈居于他的师兄之下,更是与青城山掌门之位失之交臂,不只要有多悲愤。
“唉,青松啊,这就是命,是你仙缘浅薄,怨不得。”
耳边不知回响着谁的规劝,循环往复地,像是天道那高高在上的预警——这就是你的命,改不了,怨不得。
不!他何曾信过命,何曾认过命?!明明是天道不公,他不服,不服!!
青松的灵魂在半空中嘶喊着,眼中爆出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疯狂!
“青柏啊,为师命不久矣,如今就将这青城山托付给你,你务必要将门派发扬光大,不要墮了我修真者的威名。。。”
曾经老掌门的话,像是从天际间传来,隐隐约约,却又无比真切,青松的灵魂浮在半空中,冷眼旁观着当年用宓家秘法躲在角落里偷听的自己,那妒恨交加的扭曲表情。
为什么?明明他的资质要远远强于青柏,明明他才是不世的天才,才是应该成为青城山掌门的那一个!
接下来,历史仍旧如当年那样重演,老掌门丝毫没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窥视者,弥留之际,握着大徒弟的手断断续续说出了青城山和廖家世代的秘密:
“。。。我青城山先辈和廖家立下了誓约,如有违背天道不容。。。若是廖家在你那一代找到了了纯阴天灵根,务必要将功法归还他们。。。若是没有,便将我今日的话告予下代掌门。。。”
“师傅放心,徒儿省得。。。”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当年的青松已经无心去听了,欣喜若狂四个字,都无法形容他那时候的心情!
困扰自己许久,几乎要成心魔的事,竟然在一次偷听中迎刃而解,这让他怎会不狂喜?!
廖家的功法,纯阴天灵根,廖家那群凡夫俗子哪配享用?这就是他的仙缘,这一切都必将是他的!
在几经试探后发现师兄将廖家功法保护严密,无从下手后,青松不知道费劲了多少心血去谋划,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才找到了一个纯阴天灵根的男婴,将当时廖家家主的亲子替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用不了多久,等到这个孩子长大,所有的东西便全部都唾手可得,功法,鼎炉,青城山,甚至是成仙。。。都是时间的问题。
蛰伏了这么多年,他等得起。
灵魂浮在半空中,看着地面上的另一个自己静静蛰伏在黑暗中。青松看着年幼的罗尘受尽苦楚,看着宓家的后代引诱着廖家家主定下了改命的计划,看着那个孩子被接到遍布鬼怪的廖家,措手不及,仓皇无助,在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中屈辱挣扎。
接下来就该是他的好师兄青柏出场,某个“偶然”又恰到好处的时机,告诉廖家家主修真的一切,廖建东理所当然被摈弃的改命计划,还有突然被父亲善待,无所适从的罗尘。
不谙世事的罗尘怀抱着廖家的双修功法,一下子从尘埃中被捧到了半空,除了最起初的惊喜,余下的,怕是更多的疑惑,焦虑和恐惧。
到了某一天,突然有一个人去告诉他廖建东根本不是他的父亲,那个人为了改命却想要他的命,为了成仙想要他去做鼎炉,他从出生开始,一切的不幸和屈辱都是那个男人带来的!
他渴求的父爱,只要迈出一步,便唾手可得。。。
“。。。和我走吧,离开廖家的魔鬼,我带你去找你真正的父亲,他会将你当成手心里的宝贝,永远爱你。。。”
青松的灵魂漂浮着,看着地面上的自己一点一点诱惑着单纯怯懦,而又渴望父爱的少年,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跟我走吧。。。功法,鼎炉。。。一切都即将到手,这么多年的等待,又有何不值?!
耳边是壁垒破裂,结丹成婴是细微的碎响,是自己功成名就的狂笑,是少年含血的诘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
青松为了修为,宓槐为了前程,廖建东为了改命,廖家人为了欺凌弱者的快感,各人有各人的欲、望,各人有各人的渴求,各人为了自己,却都不约而同将罗尘做了牺牲者。
青松神色嘲讽的冷睨着绝望的少年,说出残忍地最后一击:“不为什么,这就是你的命。”
这就是弱者的命,怨不得!
功成名就,得道成仙,青松的灵魂在高空中看着地面上的自己,得意一笑,却听到耳边一声低低的叹息,一句阴毒的命令,将他所有的美梦悉数打碎。
“别怪我,青松,这就是你的命。”声音的主人按住他的前额,冰凉的手指像是滑腻的蛇,钻进他的识海,带来蚀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