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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暖帐温香,美酒正酣,既为侍妾,则身兼侍与妾之职。小花跪坐塌旁,低眉顺眼,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别人看来这无疑是一次再次争宠的机会,她却没有丝毫表示。
主位上是一个身着蓝绸长袍,衣衫袒露出精壮而宽阔的胸怀的中年男子,斜坐榻前,尽显豪迈与不羁,斜觑一眼旁边死气沉沉的女子,心中气闷,端起白玉石的酒杯一饮而尽,伸手重重将杯子搁在条案上,发出清越的碰撞声,喝道:“满上!”
回应他的是一个永远都一层不变的柔顺的声音:“是。”
小花微微坐直,身体前倾,双手捧着银盏,清冽的水从壶嘴潺潺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准确地斟满酒杯……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男子嘴角浮起一抹轻嗤的味道,斟酒未续,伸手便去端起酒杯,小花被对方突然动作微微一惊,手上一抖,酒水不意外地洒落在他手上。
男子身侧是一个身着水红抹胸加鹅黄薄纱的曼妙女子,头上云鬓微松,珠翠轻摇,带着几分慵懒的魅惑,轻呼出声:“哎呀,云郎……”说着扑身上前,胸前丰腴抵蹭上对方壮实胳膊,拿着云锦绣帕就要去擦拭对方手上的水渍。
云郎,田云山,当朝归省将军,五年前搬到这偏僻的鸟不拉屎的山旮旯小镇上,迅速建起了一座庄园,对于附近乡民来说,不管是财势还是背景都带着神秘神圣的不可仰望的高度。
田云山一边享受着手上柔软的发腻的触感,一边斜眼瞟向那个斟酒的侍妾,除了整个人都快跪伏到地上,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一点紧张或者害怕的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田云山暴怒,猛地喝道:“你到底会不会斟酒?刘妈妈在哪里,这是怎么教的规矩……”
曼妙女子身旁,一个穿着细棉布长褂的老妪吓的猛地扑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将这贱人带去好好管教……”说着就匍匐上前去抓拽小花。
曼妙女子美艳的近乎妖冶的脸上毫不掩饰内心的欢愉,“云郎,你可不能为这样的贱人生气呢……”
田云山眼睛死死盯着始终跪伏在地上的女子,自始至终就丝毫其他的表示,心中更气。恰时,左手客位一个羽扇纶巾的白衫男子懒懒地喝了口酒,说道:“唉,云兄,算了算了,不就一个侍妾嘛,何必如此动怒?”
田云山猛地看向对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哦,莫非公子晋也对这女人有兴趣?”
公子晋被对方突然这一句弄的一滞,他也觉得很奇怪,田云山怎会莫名其妙生一个女人的气呢,只是不想扰了喝酒的兴致,哪知道对方突然来这样一句,本想反驳的,恰时,跪伏在地上的女子身体猛地一抖,就在抬头那一瞬间,他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同一只受伤的小老鼠一般,惊惶,不可置信,还有……绝望。
突然间,貌似心中有根弦被扯动,就这迟疑的当口,田云山呵呵一笑,“好,那我就把这侍妾送给公子晋了……”
一句话便决定了小花的人身,她身体颓然瘫坐在地上。呵,自己自从进入田家后便被幽禁在偏院,她努力的活着,成为瞿家一步步登上荣华富贵的垫脚石。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被招来服侍,却被“主人”一句话就送人了……
三从四德,嫁人了,女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男人的,包括身体,生命……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妾,还是带来一个“侍”字的妾而已,发卖,送人,不过都是主人的一句话而已……
小花的不作为不反驳让田云山感觉到非常的挫败,直到小花被刘妈妈塞进“花轿”也没有再回头多看她一眼……
小花没有表现出女人的贞烈,但实际上她也没有去迎合另一个男人的心思,于是她再次被幽禁在偏院,任其自生自灭。
半年后……
“花儿,娘求求你了,你就放手吧,你的存在是我们一家人的耻辱啊……”妇人悲戚地哭吼着,显得那么凄怆而怨毒,双手狠命勒着麻绳,右膝狠狠抵在女子的后背上。
小花双手死死扣住套在颈脖上的绳索,哭喊着:“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不是不想,大概还没有做好死的准备吧,生命本能的求胜**让她脱口而出。
僵持片刻,妇人大概有些力竭了,这些年搬至县城生活优渥,凡事有丫鬟婆子的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身体已经发福。哪能和常年自力更生锻炼的手大脚大的小花相比,再加上恐怕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念着那一线骨血亲情的,呵,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呀,现在要自己亲手结束,多少也也会有些手抖的吧……所以尽管乘其不备将绳索套在对方脖子上,仍旧没有得手。
妇人手上力道一松,被小花挣脱,翻过身跪坐在妇人面前,抱住对方的肩膀,哭诉道:“娘,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小花又做错什么了吗?”
妇人哭着,见小花的样子,一下子又变得狰狞起来,双手猛地掐住对方的颈脖,“是你,都是你这个贱蹄子害的。就是因为你,一女事多夫,却不知女子的羞耻与贞烈,你不去死,你还活在世上干什么呀?你让我们瞿家的脸面往哪搁呀?”
小花被母亲突然袭击弄的措手不及,她抓住对方的手腕,想直接掰开,又怕扭伤对方。稍微缓过一口气,哭着道:“可是,那,那也不是我想呀,是他们把我当作猪羊,任骑任打,将我当作东西一样送人,送来送去……娘,我也不想的呀……”
“女人本就应该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怎的好意思狡辩?他们把你送出去了,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贞烈性子?你难道没听到那些说书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从一而终的?即便不能,也不会再委身他人呀……女儿呀,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呀?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你的吗?啊?就连窑子里的娼妇也不如呀……”妇人说的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的。
小花双眼泪水扑簌簌落下,原来娘正是为了这个事才要成全她的贞烈呀。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田员外觉得你不守妇道,扫了他的面子,你爹……他,他被罢官了,本来说要提当堑州知府了,可是现在连县丞都没得做,还被坐了罪名……他说我没教好你,让你把整个瞿家的脸面都丢光了,还要休了我…呜呜…田员外已经收回你弟弟仓廪主管的职务,他们都怨我,也不认我这个娘了……花儿啊,娘这一辈子都是为了瞿家,要是被休的话,娘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怎么活哟……”妇人大概是哭累了,瘫坐在地上一边哭诉一边捶打自己。
小花的心都碎了,许多话哽噎在喉咙,却始终没说出来。瞿家从当初一无所有的山野农家,到现在一方富户,甚至还当官封职,不都是踏着她的身体走过来的么……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太伤人了。而且据她所知所有的人家都是一样的,女人的命生来就是用来成全男人的……
哀莫大于心死,娘亲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倘若再不让对方“成全”自己的贞烈,那就真是自己的不孝了……而且,这些年来,她也感觉自己活的好累,好累……
就在小花已经放弃的时候,妇人突然坐了起来,双手抓住小花就往外面推,“花儿,你你快走快走,逃到深山里面去,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小花迷惑地看着娘亲,“娘……”
“快走呀,他们给我两个时辰,我……”妇人猛地住口,眼神闪烁,也不顾女儿的疑问,只一个劲催促,一边推搡一边胡乱从旁边的床上扯下床单,将房间里一应衣物被褥随手塞进里面,作了个包裹推到小花怀里,而后又将自己头面首饰耳环镯子之类的一股脑扒拉下来塞进包裹里面……
偏院旁边本来就与驼岭山乡邻,翻过破败的院墙,朝外面跑就行了。
小花虽然不知道娘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发疯了似的往山上跑去。可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程度,身后簌簌响起树枝的摩擦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感觉脖子上一紧,然后整个人就被悬吊在树上了。小花猛烈地挣扎着,将树枝震的一晃一晃。细细是绳索嵌进肉里,将脖子抓烂了也没能扯掉……
小花绝望了,意念的最后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的人影确认她被吊在树上再挣扎不脱,冷漠的眼神扫了一眼,便忽地从林间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