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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1页)

若还都像虔婆口,尺水能兴万丈波。

刘四妈回到家中,与美娘说道:“我对你妈妈如此说,这般讲,你妈妈已自肯了。只要银子见面,这事立地便成。”美娘道:“银子已曾办下,明日姨娘千万到我家来,玉成其事,不要冷了场,改日又费讲。”四妈道:“既然约定,老身自然到宅。”美娘别了刘四妈,回家一子不题。

次日,午牌时分,刘四妈果然来了。王九妈问道:“所事口何!”四妈道:“十有八九,只不曾与侄女说过。”四妈来到美娘房中,两下相叫了,讲了一回说话。四妈道:“你的主儿到了不曾?那话儿在哪里?”美娘指著床头道:“在这几只皮箱里。”美娘把五六只皮箱一时都开了,五十两一封,搬出十三四封来,又把些金珠宝玉算价,足勾千金之数。把个刘四妈惊得眼中出火,口内流涎,想道:“小小年纪,这等有肚肠!不知如何设处,积下许多东西?我家这几个粉头,一般接客,赶得著他哪里!不要说不会生发,就是有几文钱在荷包里,闲时买瓜子磕,买糖儿吃,两条脚布破了,还要做妈的与他买布哩。偏生九阿姐造化,讨得著,年时赚了若干钱钞,临出门还有这一主大财,又是取诸宫中,不劳余力。”这是心中暗想之语,却不曾说出来。美娘见刘四妈沉吟,只道作难索谢,慌忙又取出四匹潞绸,两股宝钗,一对凤头玉簪,放在桌上,道:“这几件东西,奉与姨娘为伐柯之敬。”利四妈欢天喜地对王九妈说道:“侄女情愿自家赎身,一般身价,并不短少分毫。比著孤老卖身更好。省得闲汉们从中说合,费酒费浆,还要加一加二的谢他。”

王九妈听得说女儿皮箱内有许多东西,到有个然之色。你道却是为何!世间只有鸨儿的狠,做小娘的设法些东西,都送到他手里,才是快活。也有做些私房在箱笼内,鸨儿晓得些风声,专等女儿出门,开锁钥,翻箱倒笼取个罄空。只为美娘盛名下,相交都是大头儿,替做娘的挣得钱钞,又且性格有些古怪,等闲不敢触犯,故此卧房里面,鸨儿的脚也不搠进去。谁知他如此有钱。刘四妈见九妈颜色不善,便猜著了,连忙道:“九阿姐,你休得三心两意。这些东西,就是侄女自家积下的,也不是你本分之钱。他若肯花费时,也花费了。或是他不长进,把来津贴了得意的孤老,你也哪里知道!这还是他做家的好处。况且小娘自己手中没有钱钞,临到从良之际,难道赤身赶他出门?少不得头上脚下都要收拾得光鲜,等他好去别人家做人。如今他自家拿得出这些东西,料然一丝一线不费你的心。这一主银子,是你完完全全鳖在腰跨里的。他就赎身出去,怕不是你女儿?倘然他挣得好时,时朝月节,怕他不来孝顺你?就是嫁了人时,他又没有亲爹亲娘,你也还去做得著他的外婆,受用处正有哩。”只这一套话,说得王九妈心中爽然,当下应允。刘四妈就去搬出银子,一封封兑过,交付与九妈,又把这些金珠宝玉,逐件指物作价,对九妈说道:“这都是做妹子的故意估下他些价钱。若换与人,还便宜得几十两银子。”王九妈虽同是个鸨儿,到是个老实头儿,凭刘四妈说话,无有不纳。

刘四妈见王九妈收了这主东西,便叫亡八写了婚书,交忖与美儿。美儿道:“趁姨娘在此,奴家就拜别了爹妈出门,借姨娘家住一两日,择吉从良,未知姨娘允否?”刘四妈得了美娘许多谢礼,生怕九妈翻悔,巴不得美娘出他他门,完成一事,说道:“正该如此。”当下美娘收拾了房中自己的梳台拜匣,皮箱铺盖之类。但是鸨儿家中之物,一毫不动。收拾已完,随著四妈出房,拜别了假爹假妈,和那姨娘行中,都相叫了。王九妈一般哭了几声。美娘唤人挑了行李,欣然上轿,同刘四妈到刘家去。四妈出一间幽静的好房,顿下美娘行李。众小娘都来与美娘叫喜。是晚,朱重差莘善到刘四妈家讨信,已知美娘赎身出来。择了吉日,笙箫鼓乐娶亲。刘四妈就做大媒送亲,朱重与花魁娘子花烛洞房,欢喜无限。

虽然旧事风流,不减新婚佳趣。

次日,莘善老夫妇请新人相见,各各相认,吃了一惊。问起根由,至亲三口,抱头而哭。朱重方才认得是丈人丈母。请他上坐,夫妻二人,重新拜见。亲邻闻知,无不骇然。是日,整备筵席,庆贺两重之喜,饮酒尽欢而散。三朝之后,美娘教丈夫备下几副厚礼,分送旧相知各宅,以酬其寄顿箱笼之恩,并报他从良信息。此是美娘有始有终处。王九妈、刘四妈家,各有礼物相送,无不感激。满月之后,美娘将箱笼打开,内中都有黄白之资,吴绫蜀锦,何止百计,共有三千余金,都将匙钥交付丈夫,慢慢的买房置产,整顿家当。油铺生理,都是丈人莘善管理。不上一年,把家业挣得花锦般相似,驱奴使婢,甚有气象。

朱重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之德,发心于各寺庙喜舍合殿油烛一套,供琉璃灯油三个月;斋弁沐浴,亲往拈香礼拜。先从昭庆寺起,其他灵隐、法相、净慈、天竺等寺,以次而行。

就中单说天竺寺,是观音大士的香火,有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处香火俱盛,却是山路,不通舟楫。朱重叫从人挑了一担香烛,三担清油,自己乘轿而往。先到上天竺来。寺僧迎接上殿,老香火秦公点烛添香。此时朱重居移气,养移体,仪容魁岸,非复幼时面目,秦公哪里认得他是儿子。只因油桶上有个大大的“秦”字,又有“汴梁”二字,心中甚以为奇……也是天然凑巧。刚刚到上天竺,偏用著这两只油桶。朱重拈香已毕,秦公托出茶盘,主僧奉茶。秦公问道:“不敢动问施主,这油桶上为何有此三字?”朱重听得问声,带著汴梁人的土音,忙问道:“老香火,你问他怎么?莫非也是汴梁人么?”秦公道:“正是。”朱重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在此出家?共有几年了?”秦公把自己乡里,细细告诉:“芋年上避兵来此,因无活计,将十三岁的儿秦重,过继与朱家。如今有八年之远。一向为年老多病,不曾下山问得信息。”朱重一把抱住,放声大哭道:“孩儿便是秦重。向在朱家挑油买卖。正为要访求父亲下落,故此于油桶上,写”汴梁秦“三字,做个标识。谁知此地相逢!真乃天与其便!”众僧见他父子别了八年,今朝重会,各各称奇。朱重这一日,就歇在上天竺,与父亲同宿,各叙情节。

次日,取出中天竺、下天竺两个疏头换过。内中朱重,仍改做秦重,复了本姓。两处烧香礼拜已毕,转到上天竺,要请父亲回家,安乐供养。秦公出家已久,吃素持斋,不愿随儿子回家。秦重道路:“父亲别了八年,孩儿缺侍奉。况孩儿新娶媳妇,也得他拜见公公方是。”秦公只得依允。秦重将轿子让与父亲乘坐,自己步行,直到家中。秦重取出一套新衣,与父亲换了,中堂设坐,同安莘氏双双参拜。亲家莘公、亲母阮氏,齐来见礼。

此日大排筵席。秦公不肯开荤,素酒素食。次日,邻里敛财称贺。一则新婚,二则新娘子家眷团圆,三则父子重逢,四则秦小官归宗复姓,共是四重大喜。一连又吃了几日喜酒。秦公不愿家居,思想上天竺故处清净出家。秦重不敢违亲之志,将银二百两,于上天竺另造净室一所,送父亲到彼居住。其日用供给,按月送去。每十日亲往候问一次。每一季同莘氏往候一次。那秦公活到八十余,端坐而化。遗命葬于本山。此是后话。

却说秦重和莘氏,夫妻偕老,生下两孩儿,俱读书成名。至今风月中市语,凡夸人善于帮衬,都叫做“秦小官”,又叫“卖油郎”。有诗为证:

春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春。

堪爱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

第四卷 灌园叟晚逢仙女

连宵风雨闭柴门,落尽深红只柳存。

欲扫苍苔且停帚,阶前点点是花痕。

这首诗为惜花而作。昔唐时有一处姓崔名玄微,平昔好道不娶妻室,隐于洛东。所居庭院宽敞,遍植花卉竹木。构一室在万花之中,独处于内。童仆都居花外,无故不得辄入。如此三十余年,足迹不出园门。时值春日,院中花木盛开,玄微日夕倘佯其间。一夜,风清月朗,不忍舍花而睡,乘著月色,独步花丛中。忽见月影下,一青衣冉冉而来。玄微惊讶道:“这时节哪得有女子到此行动?”心下虽然怪异,又说道:“且看他到何处去?”那青衣不往东,不往西,迳至玄微面前,深深道个万福。玄微还了礼,问道:“女郎是谁家宅眷?因何深夜至此?”那青衣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道:“儿家与处相近。今与女伴过上东门,访表姨,欲借处士院中暂憩,不知可否?”玄微见来得奇异,欣然许之。青衣称谢,原从旧转去。

不一时。引一队女子,分花约柳而来,与玄微一一相见。玄微就月下仔细看时,一个个姿容媚丽,体态轻盈,或浓或淡,妆东不一,随从女郎,尽皆妖艳。正不知从里来的。相见毕,玄微邀进室中,分宾主坐人。开言道:“请问诸位女娘姓氏。今访何姻戚,乃得光降敝园?”一衣绿裳者答道:“妾乃杨氏。”指一穿白的道:“此位李氏。”又指一衣绛服的道:“此位陶氏。”遂逐一指示。最后到一绯衣小女,乃道:“此位姓石,名阿措。我等虽则异姓,俱是同行姐妹。因封家十八姨数日云欲来相看,不见其至。今夕月色甚佳,故与姐妹们同往候之。二来素蒙处士爱重,妾等顺便相谢。”

玄微方待酬答,青衣报道:“封家姨至。”众怕惊喜出迎。玄微闪过半边观看。众女子相见毕,说道:“正要来看十八姨;为主人留坐,不意姨至,足见同心。”各向前致礼。十八姨道:“遂授旨青衣去取。十八姨问道:”此地可坐否?“杨氏道:”主人甚贤,地极清雅。“十八姨道:”主人安在?“玄微趋出相见。举目看十八姨,体态飘逸,言词泠泠有林下风气,近其旁,不觉寒气侵肌,毛骨竦然。逊入堂中,侍女将桌椅已是安排停当。请十八姨居于上席,众女挨次而坐,玄微未位相陪。

不一时,众青衣取到酒肴,摆设上来。佳肴异果,罗列满案。酒味醇,其甘如饴,俱非人世所有。此时月色倍明,室中照耀,如同白日。满座芳香,馥馥袭人。宾主酬酢,杯觥交杂。酒至半酣,一红裳女子满斟大觥,送与十八姨道:“儿有一歌,请为歌之。”歌云: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

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歌声清婉,闻者皆凄然。又一白衣女子送酒道:“儿亦有一歌。”歌云: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

沉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其音更觉惨切。那十八姨性颇轻佻,却又好酒。多了几杯,渐渐狂放。听了二歌,乃道:“值此芳辰美景,宾主正欢,何遽作伤心语!歌旨又深刺余,殊为慢客,须各罚以大觥,当另歌之。”遂手斟一杯递来,酒醉手软,持不甚牢,杯才举起,不想袖在箸上一兜,扑碌的连杯打翻。

这酒若翻在别个身上,却也罢了,恰恰里尽泼在阿措年娇貌美,性爱整齐,穿的却是一件大红簇花绯衣。那红衣最忌的是酒,才沾滴点,其色便败,怎经得这一大杯酒!况且阿措也有七八分酒意,见污了衣服,作色道:“诸姐妹有所求,吾不畏尔!”即起身往外就走。十又姨也怒道:“小女弄酒,敢与吾为抗耶?”亦拂衣而起。众女子留之不住,齐劝道:“阿措年幼,醉后无状,望勿记怀。明日当率来请罪!”相送下阶。十八姨忿忿向东而去。众女子与玄微作别,向花丛中四散而走。

玄微却观其踪迹,随后送之。步急苔滑,一交跌倒,挣起身来看时,众女子俱不见了。心中想道:“是梦却又未曾睡卧。若是鬼,又衣裳楚楚,言语历历;是人,如何又倏然无影?”胡猜乱想,惊疑不定。回入堂中,桌椅依然摆设,杯盘一毫已无;惟觉余馨满室。虽异其事,料非祸祟,却也无惧。

到次晚,又往花中步玩,见诸女子已在,正劝阿措往十八姨处请罪。阿措怒道:“何必更恳此老妪?有事只求处士足矣。”众皆喜道:“言甚善。”齐向玄微道:“吾姐妹皆住处士苑中,每岁多被恶风所挠,居止不安,常求十八姨相庇。昨阿措误触之,此后应难取力。处士倘肯庇护,当有微报耳。”玄微道:“某有何力,得庇诸女?”阿措道:“只求处士每岁元旦,作一朱幡,上图日月五星之文,立于苑东,吾辈则安然无恙矣。今岁已过,请于此月二十一日平旦,微有东风,即立之,可免本日之难。”玄微道:“此乃易事,敢不如命。”齐声谢道:“得蒙处士慨允,必不忘德。”言讫而别,其行甚疾。玄微随之不及。忽一阵香风过处,各失所在。

玄微欲验其事,次日即制办朱幡。候至廿一日,清早起来,果然东风微拂,急将幡竖立苑东。少顷,狂风振地,飞沙走石,自洛南一路,摧林折树;苑中繁花不动。玄微方晓诸女者,众花之精也。绯衣名阿措,即安石榴也。封十八姨,乃风神也。到次晚,众女各里桃李花数斗来谢道:“承处士脱某等大难,无以为报。铒此花英,可延年却老。愿长如此卫护某等,亦可致长生。”玄微依其服之,果然容颜转少,如三十许人。后得道仙去。有诗为证:

洛中处士爱栽花,岁岁朱幡绘采茶。

学得餐英堪不老,何须更觅枣如瓜。

列位莫道小子说风神与花精往来,乃是荒唐之语。那九州四海之中,目所未见,耳所未闻,不载史册,不见经传,奇奇怪怪,跷跷蹊蹊的事,不知有多多少少。就是张华的》,也不过志其一二;虞世南的行书厨,也包藏不得许多。此等事甚是平常,不足为异,然虽如此,又道是子不语怪,且搁过一边。只那惜花致福,损花折寿,乃见在功德,须不是乱道。列位若不信时,还有一段》的故事,待小子说与位看官们听。若平日爱花的,听了自然将花分外珍重;内中或有不惜花的,小子就将这话劝他,惜花起来。虽不能得道成仙,亦可以消闲遣闷。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哪个朝代?何处地方?就在大未仁宗年间,江南平江府东门外长乐村中。这村离城只去三里之远,村上有个老者,姓秋名先,原是庄家出身,有数亩田地,一所草房。妈妈水氏已故,别无儿女。那秋先从幼酷好栽花种果,把田业都撇弃了,专于其事。若偶觅得种异花,就是拾著珍宝,也没有这般欢喜。随你极紧要的事出外,路上逢著人家有树花儿,不管他家容不容,便陪著笑脸,捱进去求玩。若不常花木,或家里也在正开,还转身得快,倘然是一种名花,家中没有的,虽或有,已开过了,便将正事撇在半边,依依不舍,永日忘归。人都叫他是花痴。或遇见卖花的有株好花,不论身边有钱无钱,一定要买,无钱时便脱身上衣服去解当。也有卖花的知他僻性,故高其价,也只得忍贵买回。又有那破落户晓得他是爱花的,各处寻觅好花折来,把泥假捏个根儿哄他,少不得也买。有恁般奇事!将来种下,依然肯活。日积月累,遂成了一个大园。那园周围编竹为篱,篱上交缠蔷薇、荼縻、木香、刺梅、木槿、棣棠、十样锦、美人蓼、山踯躅、高良姜、白蛱蝶、夜落金钱、缠枝牡丹等类,不可枚举。遇开放之时,烂如锦屏。远篱数步,尽植名花异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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