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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1页)

是她想到了沐浴,要将自己的躯体洗得干干净净,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对圣人的尊敬,才不至于玷污这次会见。想到这里,南子悄悄爬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外室,轻声唤起了两个侍女,命她们为自己准备沐浴。

两个侍女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服侍南子。她们不明白,明天又不是什么盛典庄严隆重的日子,夫人怎么半夜三更的忽然想起了净身呢?然而她们只能这样想,不能问,更不能评说。不一会儿,一切都准备好了,南子步入沐浴的房间,一个侍女手里托着丝巾、铜鉴和玉梳,另一个上前要为她解开衣带。南子淡淡地说

“是!”两个侍女应着退了出去。

南子缓慢而仔细地解开衣带,脱下淡红色的裳裙,然后费力地解开那件紧箍着上身,勒出曲线的内衣扣绊。当她那洁白如玉,闪烁着银辉,富有质感和弹性的肤体裸露出来的时候,那闪耀的油灯像似突然明亮起来,整个房间顿时增辉。

房间里弥漫着蒸腾的热气,像一团团仙雾缠绕在南子腰间,她感到飘飘然,熏熏然了。她撩了一把水,唔,还挺热。她顺手拿起那片硕大的铜鉴,轻轻地拂去上面的水汽,对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肉体欣赏着。她一会把铜鉴放在自己的近前,仔细地欣赏着自己那又黑又长的浓发和长长的睫毛,或是一个个的细部。一会把铜鉴放得尽可能远一些,想着看自己的芳姿。“啊,多美呀!”她忍俊不住,竟自我陶醉地赞叹起来。她像是要重新认识自己似的,双手顺着肩头轻轻地向下抚摸着。突然,她发现那椒红色的乳峰旁有一排紫色的牙痕。呸,这个没出息的老东西,昨夜他在嘴里含够了,吸吮够了,突然像个吃奶的婴儿牙痒似的冷不防咬了一口。

就凭我这样一个洁白、美丽、鲜嫩的躯体,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妙龄女子,为什么要让一个发秃齿落,色褪力衰,胡须上挂着鼻涕,腮帮上流着口水的七十老翁去践踏、蹂躏和玩弄呢?想到此,她心中腾然蹿出一股股不可名状的焦躁气恼的烈火,“哐啷”一声将铜鉴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纵身跳入温暖的水中。她用力地搓洗着,仿佛要洗净身上的污垢,洗去心中的哀怨。

热乎乎的水像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地在抚摸着她的肌肤,温暖着她那颗冰冷的心,使她逐渐高兴起来。她将整个身子沉入水里,只让面部露在水面。水在耳边、发际轻轻地晃动着,她感到十分惬意,像似儿时安卧在母亲的怀抱中。她索性把身子靠在板壁上,啊,水,只有水才是唯一洁净的世界……

她忘掉了一切不快,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一动不动。

蓦地她又想起了就要见面的孔子,有人说他是天上的水精之子,下凡到人间为素王;有的说他生相七陋,少情寡欲。到底哪一种说法正确,明天见了面就知道了。少情寡欲,天下怎么会有少情寡欲的男人呢?假正经罢了,尤其是这样一个早从女人那儿享受到了欢乐和温暖,而又长期流落在外,得不到女人的男人,怎么能会对女人无情呢?除非他真是天上的神灵,而不是地上的凡人,或者他过于苛刻,没有遇见意中的女人,若是见到我这身子,他定会瘫跪在我的膝下,或者猛扑上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想象中的欢乐与甜蜜。啊,闭上眼吧,只有闭上眼睛,世界才是干净的,也只有想象中的世界才比眼前的现实美好!自从与公子朝和弥子瑕断情以来,只能靠回忆和想象中的美好来充实自己空虚的生活,这对我一个女人来说,是太残酷了。我毕竟是一个女人呀,我想过一个女人应该过的生活,有什么可非议的呢?难道只有和灵公这样的朽木疙瘩同床共枕,才是我应该过的日子吗?苍天在上,这难道是公平的吗?国中那些嫉妒自己的长舌女人,和那些眼馋嘴硬的满朝公卿,当着面恨不能将自己吐在地上的痰都捧起来吃掉,背地里却又在争相传播自己的桃色事件。今天我若是看了哪个男人一眼,明天就会传出一大堆有鼻子有眼的轶闻故事来。可是,哪位公卿若是真的被我看上几眼,给个笑脸,他就恨不能立刻爬到我的床上。明天,我就是要会会这位举世闻名的孔夫子,看看世人又会编出什么样的“子见南子”的新故事,我也要看看这位正人君子在我的面前是否真的毫不动心……

她诡秘地抿嘴一笑,露出了孩童般的顽皮和成人恶作剧式的神态。她很自信

热气顺着毛孔钻进体内,她感到周身肌肉松驰,精神倦怠,抑或是在热水中浸泡得太久了吧?她从水中出来,懒得去擦身上的水露,一只手支托着粉腮,闭目侧卧在席上,宛如一朵刚刚出水的白莲花,又恰似一尊用稀世之玉精工雕刻的睡美人。身上的水露像珍珠织镶的披篷。她静静地承受着仙雾神云般雾气的缭绕和甘露霁雨似的溜水的滋润,陷下去的腰边和突出的臀侧构成优美动人的曲线,丰腴匀称而颀长的大腿,显露出润玉冷脂般诱人的光泽,全身的皮肤像是在乳汁的滋润中长成,平滑,圆润,细腻,鲜嫩,没有一个皱褶……

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朝以后,卫灵公再次对孔子说

孔子默默地站立着,脑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许久没有答话。蘧伯玉颔首示意,要孔子应允。孔子想,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与这种风流夫人相见,有百害而无一利。眼前有许多要紧的事要办,哪还有闲情逸致去应酬这些毫无意义的礼节呢?他决定再次拒绝。可是当他抬头望见卫灵公那双混沌干涩的可怜巴巴的眼睛时,倏然动了恻隐之心,唉,就别再难为他了,既然国君如此信任我,亲自代夫人求见,我还有何话可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命如山呀!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只好随它去吧,我孔丘身正还怕小人谪影吗?

“孔丘谨遵大王之命,愿与夫人切磋。”孔子慨然答应进宫,乐得灵公慌忙不迭,急命宫卫护送夫子进宫见夫人。

卫灵公倒也真相信孔子是位正人君子,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自己竟带领人马出城狩猎去了。

一踏上后宫的甬道,孔子就感到一阵阵暖气香风扑面而来,偌大的宫院内,使他处处可以感到女性特有的柔和与温熙。这条弯弯曲曲的甬道通到陛下,那是用五颜六色的石子铺成的,路面上用各式各样的贝壳和石子间隔地组成各种图案,那是些令人难以辨别的古人想象中和神话中的动植物,诸如青龙、白虎、朱雀、玄鸟、元豹、合欢树、连理枝、青梅、柞桑、丽藻一类的图案。甬道的两侧是崴蕤茂盛的四时花木,均按春夏秋冬生长季节排列而为四株一组,以葆一年四季园中花常开,叶常绿,放眼望去,天下的奇花异葩,珍卉名株,这里无所不有,它们有的高大挺拔,有的虬枝盘旋,有的娇翠欲滴,有的苍劲古朴,有的争艳傲放,有的含苞羞展,各有芳姿,相映成趣。淡淡的晨霭像是不愿离开这美丽的世界似地缠绕着花树宫墙,丝丝缕缕地为她们披上了飘逸的长纱。金灿灿的朝阳把一柄柄金剑似的光芒射向乾坤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一对对鸟雀昂首抖翅唱着欢快的晨曲。万物都在充分显示自己的灵秀,为这美丽的宫苑增加了扑朔迷离的神话色彩。孔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世间的一切美好全部装进他那博大的胸怀。

来到宫门,孔子提起下裙跨入宫室,一阵阵强烈的香气直沁肺腑。四周摆着好几个盛着点燃香鬯的鼎,一股股香气上蹿,足以使人心醉神酥。举目四望,雕梁画栋,彩色的墙壁,令人目眩。地上铺放着双层蒲席,另有一块精制的竹席横放在宫中通向内室的地方,孔子知道,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坐席。前宫和内室之间,有一块自上而下遮得严严实实的丝质的帷幄,其实只不过稍微妨碍人们的视线,主要是一种形式上的装饰而已。偌大的宫室里尽管有慷慨的朝阳透过南墙的牖窗斜插而入,光线仍然很昏暗——毕竟是面积太大了。孔子端端正正地跪在竹席上,坐在自己的足跟上,这是古人的“危坐”,心中暗暗在想

四五个宫女走了进来,点燃了内室的十几盏油灯,一切景物骤然生辉。她们撩起左右两块帷幄的下边,挽作两个漂亮的结扣,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字形,垂挂在宫室之间。几盘红枣、榛子,摆放在孔子面前,这是古代女子初见面的贽礼。宫女悄然退下,孔子在纳闷

一阵叮当璆然的环佩之声伴着一双木屐有节奏的踢沓声由远而近,缓缓传来。孔子心想,这一定是灵公夫人南子来了,他挺直高大的身躯,低垂昂扬的头颅,双手端正地放在双膝之上。

木屐声消失了,只有环佩衣裙那有节奏的摆动轻叩之声。

孔子知道南子已脱去木屐走入内室。

一切声响都逝去了,孔子突然感到一种女性所特有的气息……

南子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孔子的面前,虽然相距咫尺,中间却有那层帷幄隔开,她感到既那样的迫近,又是那样的遥远。当刚才宫女在洗浴间外门将她唤醒,禀告孔子已经进宫的一刹那,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急忙抓起衣裙,遮住裸露的身体。当她开始进行那套繁杂的长时间的梳洗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放弃了梳妆的打算,好像又回到了纯真的少女时代。她把刚刚挽起的发髻重新解开,让满头的长发自然随便地从脑后垂到地面。她麻利地脱去已穿好的衣裙,找出了一件白色细纱深衣,这是灵公当年用几座城池换来的送给她的稀世之宝,放在手上一握,揉作一团,轻如鸿毛,穿在身上长可曳地,潇脱飘逸。这是春秋新兴的一种上衣与下裙相连的女装,称为“深衣”,大约颇似现代的连衣裙。她展开纱衣放在身上比试了一下,哟,太露骨了,女人身上的一切都袒露无遗。她把纱衣放下,暗暗地思忖着

她满意地穿上下裳,然后又把那件深衣罩在外边。

当她拿出那双华贵的镶珠嵌玉的绣鞋时,又感到格外刺眼,干脆连袜子也不穿,拖拉着木屐走向宫室。

宫室的布置也是南子的精心设计。按当时的礼仪,她与孔子之间必须有一道帷幄,但只要设计上四盏灯,那薄薄的纱幄便形同虚设了。她像是一个近代高明的导演兼演员,在走上舞台之前,已经把音乐、布景、灯光效果与自己的表演视为一体了。

当她跨入内室的一瞬间,心里突然一阵颤栗。他会瞧不起我吗?他会把我看成一个放荡的女人吗?片刻,这种感觉消逝了,又恢复了平时的骄矜

展现在她面前的孔子,既不像有人形容的那样英俊伟岸,也不像有人夸张的那样丑陋呆板,但却是一个典型的男子汉大丈夫。虽然她一时看不清孔子的面庞,但只需从远处看一眼他那担得起两座山峰的宽阔肩头,那天塌下来也不会弯曲的腰杆,那装得下大海的胸襟,那近乎于冷酷的严峻思考的神情,任何女人都会感到这个男人是力量的象征,是高山、大海、苍穹、雷电等一切力量的凝结。南子的心深深地被震撼了,仅仅这一眼,她十多年闺阁少女和二十年君王宠妃生活所筑起的一道由骄傲、自负、蛮横混合而成的城墙,顷刻坍溃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望和虚弱,不觉脸上渗出了涔涔汗珠。

孔子感到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息越来越强烈,愈来愈灼人,他不知道眼前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偌大的宫室里,除了两个人屏息呼吸的声音外,竟再没有一丝声息,他只觉得这种男女相对无言的寂静太可怕了。自己应该先发制人,还是应该静坐等待呢?近则无礼,远则怨,怎么办呢?他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着。

金色的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他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忽然,他发现白色丝纱下藏着一排珠玉在闪着柔和滋润的光辉,定神一看,啊,竟是一排洁白如玉的脚趾。孔子迅速垂下了眼睑,掩饰了自己惊讶的心情。在这个风流女子面前,不能表现出有一丝的兴趣,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冷酷麻木没有感情的人。他急剧地剔除这个不祥的端倪,构筑理智的堤防。他极力将眼前这个女人想象成为狰狞、凶狠、丑陋、恶毒的饕餮、鸱鸮、毒蛇、猛兽,但这一切又怎么能与眼前的美联系到一起呢?

恰在这时,一位年岁较长的宫中主事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点燃了孔子座前的宫灯,光线的突然增强使两个人的目光突然相撞,又慌忙移开,但仍然用眼的余光乜瞥对方。

南子坐北面南,侧身对着孔子,明亮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个美丽的侧影。乌黑油亮的长发瀑布般地从头上倾泻到地面,拖在身后。白色的纱衣,白色的肌肤闪着眩目的光泽。隆起的额头,深陷的眼睛,突起的鼻梁,紧凑的小嘴,尖翘的下巴,颀长的脖颈,尖耸的胸衣,构成了充分施展女性魅力的曲线。她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那么纤细、修长、滑润,像是春天里盛开的玉兰花。飘逸的纱衣和危坐的姿式掩盖不住两条大腿丰腴的肉质美,一只裸露的脚无意中从衣边探出来。

孔子感到自己这道堤防难以构筑,就把关于南子下流贱事的材料构筑起来。她的外貌就其自然属性,可以说是美丽的,但她的灵魂却是肮脏的,行为却是丑恶的,因而这种外貌美便蚀蠹人们的良知,诱惑人们的心灵,招惹人们的邪念,骚扰平静的生活,玩弄人们的感情。它可以使人堕落,可以挑起战争,导致流血,扰乱社会。历史上的夏姬、妲己,还有眼前这位南子,长期的宫闱生活形成了她们狭隘、自私、刻薄、嫉妒、好斗的特性,她们一旦得志,就显示出比男子更强烈的性欲、权欲、占有欲和显示欲;她们常常会为了一点点皮毛的小事而不惜国家、民众、君王的利益去争夺,去角逐,她们虽不是战争的发动者和指挥者,但却常常是战争、杀伐的引芯。人们爱美的天性促使了文明与进步,同时,对美的强烈欲望和追求,却往往导致罪恶的渊薮!这样想着,孔子理智的堤防随之构筑起来了,他决心要在南子面前显示出真正男子的气概和仁人志士的坚定信念。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孔子进行了一场灵与肉,情感与理智的搏斗。猛将勇士可以不愧为冲锋陷阵的英豪,但在这国色天香、丽姿芳容的女人面前却往往吃败仗,当俘虏。

理智啊,你是人高于兽的标志,驱逐一切诱惑、邪念和兽欲吧,成为仁德高尚的人。

孔子充满了坚定自信的神态,唇髭边挂着不易觉察的一闪即逝的严峻的微笑。南子以她女人特有的敏感发现了这一丝微笑,像一柄钢刀划破了她的心。她觉得这笑里包含着讥讽,轻蔑、厌恶和嘲弄。一方面,她只觉得站也不是,立也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此刻的孔子,在她眼里已经成为不可逾越的山峰,高不可攀的日月。她在深深地谴责自己,自昨夜沐浴以来,或者可以追溯得更早一些,自己万不该对他有那些卑鄙、龌龊的邪念,是自己灵魂的污垢玷污了他的圣洁,南子感到内疚和不安。另一方面,她也在怨恨孔子,怨他不了解人——男人、女人,尤其是上层社会的男人。恨他不熟悉社会。南子在想,我承认你是一个清白、崇高、仁德的男子汉伟丈夫,但我也决不是吠春的母狗!世上哪一个女人不希冀钟情于心爱的男人,可是有几个男人真正忠诚于女人?他们无非是把女人当作发泄兽欲的场所,养儿育女的工具。他们不是把女人当作人来爱,只是爱女人身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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