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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第1页)

深入,贫雇农当令,你们说了算,你们是正经主子。”

赵大嫂子笑着打断她的话:“啥主子不主子的?你这还是旧脑瓜。”

刘德山媳妇说道:“凭你说啥,咱们成份占得不太好,腰眼不壮实,不敢往前探,抠谁呀,放谁呀,咱也不摸底,不敢多嘴,不敢插言。”赵大嫂子接口说:“你太多心了,毛主席不早说过:”言者无罪‘,你不知道?“刘大娘在炕沿敲掉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上一锅子烟叶,点上抽着,眼也不抬地说道:”屯子里的事,都是你们贫雇农说了算,妇女会里,也是你们贫雇农妇女打么①,咱们中农算是老几呀?“

赵大嫂子听到这儿,连忙接过话来说:“分出你我,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人的话了?贫雇中农是一家,多咱是一样,哪里也一般。咱们跟毛主席那儿,早安上电报。萧队长今儿还捎信来说:毛主席打关里拍个电报来②,说要坚决地团结中农,不许侵犯。”

①吃得开。

②指毛主席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刘德山女人听到这儿,移开嘴里噙着的烟袋,抬起眼睛来问道:“这话确实吗?”

赵大嫂子笑着说道:“谁胡弄你不成?”

刘大娘又问一句:“毛主席确实提到咱们中农么?”

赵大嫂子说:“萧队长还能胡弄咱们么?哈尔滨还把毛主席的电报登上报了。”

刘家女人轻巧地笑了,吧哒吧哒抽一阵子烟,又道:“我说呢,毛主席不会拉下咱们的。咱们中农黑灯瞎火地混几个朝代,也总是受人家欺侮。在‘满洲国’,地主把花销尽往小户头上摊。咱们掌柜的,也恨地主,就是人老实,胆子小,开头不敢往前站。”

两人越唠越投缘,越谈越对心眼儿。刘大娘起身从躺箱里取出一盘苞米花,一盆葵瓜子,放在炕桌上,又去烧壶水,泡上糊米茶,实心实意款待着客人。赵大嫂子一面嗑瓜子,一面说道:“差点忘了:萧队长捎个信来,叫你有啥困难,都只管说,不要外道。萧队长还说:贫雇农是骨头,中农是肉。咱们是骨肉至亲,说话可不用抹弯,有啥困难,都只管说。”

刘大娘笑着说:“可也没有啥困难,”寻思一会又说道:“咱家官车派得多一点,往后劈了马的人家都得匀一匀才好。”

赵大嫂子答应把她这话转告郭团长。两个人又唠了一会家常嗑,刘大娘从炕上下来,对赵大嫂子说道:“你坐一会,我出去一趟。”

说着,她走出去,推开外屋门,站在房檐下,朝四外一望,院子里白花花的一片,没有人影,也没有声响。她回到里屋,盘腿坐在炕头上,低声地,把李振江娘们常来串门子,说些啥话,根根梢梢,都说出来了。赵大嫂子叫她往后再听到什么,马溜去告诉农会,又说:“郭主任明儿后晌召集贫雇中农开个团结会,合计解散贫雇农团,恢复农工会,中农和佃中农,也能参加。你一定去。会上还要合计分猪肉,劈麦子呢。郭主任说:眼瞅到年了,把斗出的猪肉,小麦,还有小鸡子,先放给大伙,包几顿饺子,过一个好年。”

说罢,她起身告辞,刘大娘要给她点上玻璃灯笼,她说:“不用,不用,这大雪地里,明明亮亮的,要灯笼干啥?”刘大娘的心随了这个好心肠的温和的女人了。她一径送客到门外,瞅着赵大嫂子隐没在下得正紧的棉花桃雪①里,身影全看不见了,她才插上门,欢欢喜喜地回屋里睡觉。

①像棉花桃一样的大雪。

13

屯子里开了一个贫雇中农的团结大会,取消了贫雇农团,恢复了农工会。农工会七个委员里有两个中农,郭全海当选作主任。农会宣布停止挖财宝,准备过新年,猪肉和麦子都分劈完了。贫雇农一人十斤猪肉,五升麦子。中农一人三斤猪肉,一升麦子。这种分法,中农也没有意见;因为中农家家杀了猪,自己有麦子。而且家口多,分的多;家比家,中农分的和贫雇农差不了多少,而贫雇农连明年的麦种也还没有呢。

分完猪肉和麦子,白大嫂子和刘桂兰从农会出来,想回家去。在风雪里,她俩一面走着,一面合计慰劳军属的事,刘桂兰首先开口道:“这回慰劳,得兴一个新办法,像八月节似的,家家都是十斤猪肉,十斤白面,也不大好。也有不要猪肉,想要布的。这回咱们果实有的是,拿出一些来作慰劳品,调查军属需要,谁家缺啥,就慰劳啥,比如说:赵大嫂子的锁住,棉鞋还没有穿上,咱们就送她鞋子,这样又好看,军属都乐意。”“你这意见好,明儿咱们在会上提提。我倒忘了,明儿过小年,现在你去看看赵大嫂子,新年大月,叫她散散心,不要呆在家里想过去的人了。我先回家去烧炕。”

刘桂兰和白大嫂子分手,到赵家去了。刚一迈进门,从昏黄的豆油灯光里,她看见赵大嫂子眼圈儿红了。锁住跳起来,扯着刘桂兰的衣角,叫她上炕。刘桂兰上去盘腿坐在炕头上,谈起屯子里的一些奇闻和小事,谁家的壳囊给张三①叼走,谁家的母鸡好下哑巴蛋②,她也说起老孙头常常唠着的山神爷③和黑瞎子干仗的故事,说得锁住哈哈大笑着。疼爱儿子的赵大嫂子也笑起来了,屋子里变得乐乐呵呵的。锁住从炕琴上拿来把剪刀,几张颜色纸,放在炕桌上,拖着刘桂兰的手,要她剪窗花。她用蓝纸剪只鸭子,再用绿纸剪只壳囊,又用红纸剪朵牡丹花。锁住叫他妈打点浆子,把牡丹花贴在中间窗户的当间,左边贴鸭子,右边粘壳囊。正在这时候,猪倌吴家富从外头回来,一面拍去身上的雪花,一面赏玩窗户上头新贴的窗花,说道:“这叫鸭子跟壳囊,同看牡丹花。”

①北满农民管狼叫张三。

②母鸡下了蛋不叫,农民称为“下哑巴蛋”。

③北满农民对老虎的尊称。

说得屋子里人都笑了。刘桂兰要走,锁住拖着她嚷道:“姐姐给我再剪一个小猪倌。小壳囊没有小猪倌,要给张三叼走呢。”

刘桂兰指着吴家富笑道:“这不就是小猪倌?”

锁住抓着她的手,还是不放,说道:“不行,他太大了。”刘桂兰甩开手走了。走到院心,又回头冲窗户叫道:“锁住小兄弟,别着忙,往后再来给你剪,别哭鼻子呀。”

14

白大嫂子冒着风雪,回到家里;推开门扇,屋里黑漆寥光的。她还没有来得及点灯,扑通一响,炕上跳下一个什么来。她吓一大跳,回转身子,往外就跑,那人撵出来叫道:“淑英,是我呀。”

听到这个熟识的声音,白大嫂子才停步,但也还没有说话,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那人靠近她身子,紧紧搂着她。她笑着骂道:“这瘟死的,把我吓的呀。我当是什么坏人呢。”

她握着他肥厚的大手。他摸抚她的暖和的,柔软的,心房还在起起落落,扑通扑通跳着的胸脯。院子里正飘着落地无声的雪花。屯子里有妇女的歌声。他俩偎抱着,不知过了多大一阵子,白大嫂子才挣脱身子来问道:“多咱回来的?”

那人说道:“等你坐得裤裆快要磨破了。你又是上哪儿串门子去了?这咱才回来。”

白大嫂子笑着说:“你说得好,还有工夫串门子。”

她说着,回到屋里去点火去了。

这人就是白玉山。他要在年前回来的事,早在头回信上提到过,但还是给白大嫂子一种意外的惊喜。不管怎样泼辣撒野的女子,在自己的出门很久的男人的跟前,也要显出一股温存的。可是,白大嫂子的温存,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吹着麻秆,点起灯来,瞅着笑嘻嘻的身板壮实的白玉山,扬起她的漂亮的,像老鸹的毛羽似的漆黑的眉毛,噘着嘴巴埋怨道:“一迈出门,就把人忘了,整整一年,才捎一回信。”“人家不工作,光写信的?你还是那么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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