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文小说

迪文小说>十一世纪的王安石 > 第5部分(第1页)

第5部分(第1页)

其二: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两皆胡姬。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捍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这两首诗别立新意,一时欧阳修、司马光、曾巩、刘敞等皆有和篇,然而均不及原作。上篇指出昭君悲剧的制造者不是毛延寿,而是汉元帝——汉元帝自己不能知人,却怪罪画工。这一点颇有新意,因为按照传统的说法,由于王昭君不肯贿赂画工,毛延寿便故意丑化她的形象,使她未能得幸。王安石却认为昭君之美,本非画工所能描绘。连自己宫中之美都不能发现,只能说明汉元帝的昏庸。全篇的诗眼在最后一句,意思是说遇到汉元帝这样的昏君,留下来同样没什么好结果,于南于北、在胡在汉都是失意,像阿娇那样被关在长门宫里有什么好?这句其实是对昭君的劝慰,点明南北地域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是否遇到明君,暗示像汉元帝这样的昏君,还是离他远点好,昭君主动要求离开,不失为明智之举。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承道继统(4)

王安石立论新奇而又大胆,矛头直指皇帝。他强调皇帝的昏明是决定因素,距离的远近是次要因素。明君在朝,可拔贤士于草莽之中;昏主秉政,明珠映目亦不能识。尧舜在上,草木鸟兽亦润其泽,无有失意;桀纣临世,比干文王亦不得免,无有得意。

下篇的诗眼在“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一句。王安石认为所谓汉皇胡酋的恩遇浅深都是次要的,人生真正的幸福在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他在这里表达了一个极为深刻的见解,即不平等的婚姻是不可能有幸福的,无论遭遇汉帝还是胡王,无论他们的恩顾是浅是深,都不是平等的爱,当然也不是自由的结合,不可能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难以产生真正的爱情,也不会有真正的快乐。从这一意义上讲,王昭君在胡在汉都只能是悲剧,身不自主,知音难觅,欲语不得,此情何诉,只能是目送飞鸿,手挥哀弦。

这两首诗揭示了昭君悲剧的真正原因,指出地之南北、处之远近、族之胡汉、恩之浅深都是次要的,一扫陈说,别开生面,显示了王安石高人一等的见识与勇气,在当时给他带来了很高的声誉,在后世则招致了恶毒的诋诬。

李壁注曰:

山谷跋公此诗云:“荆公作此篇,可与李翰林、王右丞并驱争先矣。往岁道出颍阴,得见王深父先生,最承教爱,因语及荆公此诗,庭坚以为辞意深尽,无遗恨矣。深父独曰不然,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人生失意无南北’非是。庭坚曰:‘先生发此德言,可谓极忠厚矣。然孔子欲居九夷,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恐王先生未为失也。’明日,深父见舅氏李公择曰:‘黄生宜择明师、畏友与居,年甚少,而持论知古血脉,未可量也。’”

王回(即王深父)为王安石至交,其犹责“人生失意无南北”混淆夷夏,可见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夷夏之别有多严重,黄庭坚虽在少年,却堪为荆公知音。其实孔子本人并不过分看重夷夏之分,他甚至想“乘桴浮于海”,并不认为夷狄有多可怕,而且有变夷为夏的自信。孔子区分夷夏是从文化与道德的发达与落后而言的,有德者居之,则夷即是夏;无德者居之,则夏即是夷,并不完全从地理位置来划分。后世腐儒则越来越保守固执,将夷夏当成不可改变的定位,甚至成了善恶是非的标准。黄庭坚最终说服了王回,也使王回理解了荆公。

如果说王回只是对朋友的误解而已,那么后来的道学家之流则纯粹是恶意的诬蔑和攻击了。又据李壁注,范冲对高宗云:

臣尝于言语文字之间,得安石之心,然不敢与人言。且如诗人多作《明妃曲》,以失身胡虏为无穷之恨,读之者至于悲怆感伤。安石为《明妃曲》,则曰:“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不是罪过,汉恩自浅而虏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谓坏天下人心术。孟子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以胡虏有恩而遂忘君父,非禽兽而何?

对于范冲的这种罗致罪名的险恶用心与卑鄙伎俩似乎不用明辨,他根本没读懂这句诗,或者是装糊涂。原意是说恩浅恩深皆不足道,何尝有谁给的好处多就投奔谁之意!不过虽然王回是出于误解,范冲是恶意诽谤,但有一点他们是对的,即王安石并不看重夷夏之别,也不主张臣对君的愚忠,不强调君臣之分。

王安石以理之是非为是非,以合理为唯一的标准,坚决反对其他的标准,这一思想不仅超越了时人,也是千古不易之至言。因此,王安石坚决反对以夷夏为是非的狭隘、陈腐的论调,也反对因为佛是外来文化而视之为胡言的可笑的陋说。

与同时代的人相比,王安石的思想是十分超前的。当时的思想家李觏虽然也承认佛说“有可爱者”,对佛教并不完全否定,却又囿于狭隘的民族感情,提出“苟不得已,尚不如学老、庄”,这倒不是因为他认为老、庄胜过佛教,而是因为佛教是外来文化。曾巩也提出过类似的主张,认为若不得已,还不如让佛教徒改学老子。这种不以理之是非为是非的保守、封闭、落后的观点正是后来宋徽宗崇奉道教、强迫佛教徒为道士的强横做法的理论依据,也是后世民族主义情结的前导。宋徽宗由崇道而亡国,那么多的祥瑞竟然全是亡国之兆。清政府因闭关锁国而日益落后,最终也没能锁住国门。今天仍有许多人高举民族主义的旗帜,甚至贴上爱国主义的标签,实际上贩卖的仍然是几千年前的夷夏之防,对于外面的世界总是怀疑、害怕,老怕一开放就会丧失个性,就会受人牵制,其实越是如此,就越容易走向落后,落后就会挨打(不一定非得是武力),最终会日趋衰亡。

承道继统(5)

王安石的这种超前思想未能得到友辈的认可,后来却在宋神宗那里找到了知音,或者说是他的思想感化了宋神宗。《续资治通鉴长编》(下简称《长编》)卷二百三十三载有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五月王安石与神宗的一段对话:

安石曰:“……臣观佛书,乃与经合,盖理如此,则虽相去远,其合犹符节也。”

上曰:“佛,西域人,言语则异,道理何缘异?”

安石曰:“臣愚以为:苟合于理,虽鬼神异趣,要无以易。”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