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俊很郑重地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卜绣文一下子热泪盈眶。她仿佛看到那个苍白而老迈的女人,在半空中慈祥地俯视着他们。
“我已经把这次怀的孩子打掉了,这是我丈夫的亲骨肉。我可怜老夏,这是他惟一的孩子,真正的孩子。可是,我狠心把他的孩子杀死了……我是一个坏女人……”卜绣文不知从何说起。先从骂自己开始吧。
梁秉俊充满关注地看着卜绣文,表示深深地理解她的内疚和哀伤。这种神态使卜绣文放松下来,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会用世俗的眼光看她。
“梁先生,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反正我是不仁不义没脸没皮的女人了。只是,我所说的细节,千万别让老夏知道!”卜绣文说。
“他一点都不知道吗?”梁秉使问。
“是。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知道。他对我说过,我可以服侍你的身子,其他的事,原谅我,我做不了。老夏能做的他都做了,他是个好人。”
大滴的眼泪沿着卜绣文的脸颊流下来,粉妆被冲开一道透明的小溪,露出惨白的肤色。
“夫人,我保证、永远不会向您的丈夫吐露一个字的。”
梁秉俊的话坚实平稳。
“好……那我们从何说起呢?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那个男人……”卜绣文刚擦干眼泪,泪水又不由自主地淌下来。她从未这样感到自己孤苦无依,甚至超过了十三年前。
“我也不知道。”梁秉俊说。
卜绣文露出失望的神色。“那……”
“别着急。你的不知道和我的不知道加起来,我们就可能知道他是谁了。”梁秉俊开个玩笑,松动一下紧张的气氛。
卜绣文明白了这番苦心,双手握着拳,拼命使自己镇静下来。
“就从那一天的晚上说起……喔,正确地讲,是早上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凌晨……这当然对您来说很痛苦,但是,必须如此。”梁秉俊说。
卜绣文开始述说。
梁秉俊平静地听着。其实某些细节都同魏晓日说的一样,没有新的补充。但他仿佛头一次听到,专注的神情使卜绣文的回忆渐渐活跃起来。
“下面,我要询问一些感觉方面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十三年前的案子了,我估计查找那个男人——我就不称他案犯了,将是十分艰难的。您精细的感觉,也许是我惟一的线索。”梁秉俊说。
卜绣文咬着牙点了点头。
她知道下面的问题将很难堪。悲惨的记忆已被人的本能强压到记忆的深海,成为一具有恐怖的残骸。现在,要将残骸打捞出水,一一复原,每一个细节都被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而那正是一个女人是不堪回忆的事件。
为了女儿,她一切都能忍受。
“那个男人的身高,你判断是多少?”梁秉俊问。
“我想,他大约比我高……十几公分吧……”卜绣文困难地回答。
“您是从哪里作出这样的判断的呢?”梁秉俊问。
“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二。当他强暴我的时候,嘴唇强行亲吻我。由于他的身体比我高,胸膛和脖颈就弓了起来。我的丈夫身高比我高不到十公分,当我们行夫妻生活的时候,同样的姿势,他的头部就不必弯曲得那样厉害……所以,我判断他比较高……”
卜绣文双目平视着前方,嘴唇哆嗦着,不过逻辑清晰,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
“我们再问下面一个问题。既然两个人近距离地接触,你闻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没有?
“有烟气……很浓烈……劣质……”
梁秉俊强调说:“特殊的。吸烟当然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但吸烟的男子实在是太多了。”
“有汗气……”卜绣文痛苦地追忆着。
“请再回忆。”
“有……一种清凉的水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推倒在草地上,所以才闻到水汽……但是,千真万确,从他的衣服里透出水的味道……”卜绣文努力回忆着,为自己不能提供更直接的线索而焦虑。水汽,这算什么呢?秋天的野地里,当然是有水汽的了……
没想到梁秉俊高度注意地说:“您是说水汽渗透到他的衣服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