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空气里浮着湿冷的水汽,分明是要下雨的模样。
苏亦安立在宿舍窗前,望着楼外渐密的雨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指尖无意识地叩着窗框。
“霍谦,来趟交大。”他对着电话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那头霍谦愣了一下,随即应道:“苏哥,这天气要下大雨了,您这时候叫我过去?”
“嗯。”苏亦安淡淡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他转身抓起外套,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眼桌上沈思凝发来消息,上面写着“记得带伞”,他指尖扫过那行字,没说话,推门走进了雨幕。
雨丝很快变得密集,打在肩头洇出一片深色。
苏亦安没打伞,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走到校门口时,霍谦的车已经等在那里,车窗降下,霍谦探出头:“苏哥,上车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苏亦安拉开车门坐进去,湿冷的气息瞬间在车厢里弥漫开来。霍谦递过毛巾,皱眉道:“您这是何必呢?淋成这样。”
“没事。”苏亦安接过毛巾,没擦,只是攥在手里,“去别墅。”
车子平稳驶离学校,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模糊了窗外的街景。霍谦忍不住问:“苏哥,您突然回别墅干嘛?好久没回去了,叔叔他……”
“不关他的事。”苏亦安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霓虹上,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一道道未干的泪痕。
“只是突然想回去看看。”
霍谦没再追问,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雨点的撞击声。
苏亦安望着窗外,思绪却飘回多年前——那时别墅的花园里,父亲苏锦川总在傍晚教他练拳,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父亲的声音沉稳有力:“儿子,拳头要硬,心要更稳。”可后来,那些画面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清晰的轮廓变得模糊。
他记得父亲书房里的檀香,记得母亲哼过的摇篮曲,记得某次争吵中摔碎的古董花瓶,碎片溅在地板上,像极了此刻雨水中碎裂的霓虹。
“他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他低声呢喃,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什么记忆里的温暖会渐渐褪色,为什么争吵会取代陪伴,为什么那个总把“亦安要像山一样稳重”挂在嘴边的父亲,会变成后来那个沉默寡言、眼神疏离的人?
霍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苏哥,过去的事……”
“快到了。”苏亦安打断他,望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别墅轮廓。
那栋白色的建筑在雨幕中静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车刚停稳,他就推门下了车,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衬衫,他却浑不在意,一步步走上湿漉漉的台阶,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时,忽然顿住——
门上的吱呀声,早已不见。
“苏哥?”霍谦也下了车,撑着伞站在他身后,“进去吗?”
苏亦安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眼神里翻涌着迷茫与不甘,像这被雨水搅乱的夜色。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被雨丝切割得有些破碎,“进去看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雨水的湿气,仿佛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正随着这漫天雨势,一点点破土而出。
苏亦安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时,指腹触到的红木温润得不像久未开启的样子。
门轴转动发出轻缓的“咔嗒”声,像一声低低的叹息,引着他往里走。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记忆里蒙着灰的客厅,此刻亮堂得晃眼——水晶吊灯擦得锃亮,折射出细碎的光;
曾经被他摔得歪歪扭扭的恐龙玩偶,端正地摆在沙发角,绒毛干净得蓬松起来,连尾巴尖那块蹭掉的漆,都像是补过了;
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相框边缘的铜锈被磨得光滑,照片里的妈妈笑靥依旧,爷爷拄着拐杖站在旁边,而他自己,正趴在父亲肩头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