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是我失约了……”
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此时皆化作了喉头的一声哽咽。
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地从芥子袋翻出各种疗伤丹药、金疮药。
久远到被埋藏在记忆深处,自己曾无数次祈祷,却没有出现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秦随也顾不得左肩的疼痛,震惊抬头,可他却忘了他已目不能视。
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又猛地低头,使劲向后缩的同时还不停摇头摆手,好似在说“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易慕夕看着秦随的反应,想要给人疗伤的手停在半空,他想安慰他,却又怕他受到刺激。
“对不起……对不起……”
慢一步进门,刚把不省人事的江浸月,挪去一旁的江夜雪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感觉易慕夕脑子有坑,抢着进来,见秦随左肩血流如注也不知给人止血,搁那一脸深沉做什么呢!
看不下去的他,一把夺过易慕夕手里一堆药瓶中,一个通体雪白有着梅花纹路的瓶子。
瞥了眼眼熟的瓶子,江夜雪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归元丹?二公子好大的手笔。”
归元丹可有着救命神药之称,有医死人肉白骨之效,传闻只要魂魄没有消散便能将人救活。
归元丹,千金难求一粒,底蕴深厚的云梦九歌也就只有十来粒。
十二年前,在青云幻境时,江夜雪曾在年幼的南流景手中见过。
没有半点犹豫,江夜雪在易慕夕和秦随还没反过来时,一拧一倒,一张一合,直接将归元丹塞秦随嘴里了。
做完,他一边用灵力给秦随疗伤梳理归元丹药力,一边轻喃:“救人也是要讲究个及时的,瞎磨蹭什么。”
秦随反应过来时,归元丹已入口即化,他震惊且讶异地“看”向江夜雪,显然是被其举动惊到了。
江夜雪:“二公子给你就吃呗,又不是你抢的,挣扎了这般久,最后要还是把命丢了岂不可惜。”
江夜雪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符合他给人温润儒雅的形象,但直白且有用。
秦随沉默低头,配合着江夜雪疗伤。
易慕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但却没有任何阻止的迹象,只是静静看着。
他拿出归元丹本就是要给秦随的,他想给他疗伤的,可他在抗拒他。
江夜雪此举,帮了他,也帮了秦随,他没道理阻拦。
归元丹的药力在秦随体内化开时,先是一股暖流传遍四肢百骸,像初春融雪般驱散了他常年盘踞在骨血里的寒意。
脖颈处青紫的掐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左肩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迅速结痂,渗出的血珠被药力牵引着倒流回肌理,连带着之前被魏今朔扼颈时损伤的喉间黏膜,都在暖流包裹下渐渐修复。
只是那修复只停在了“不疼”,却没回到“能言”,被割断的舌脉像断了的琴弦,任凭药力如何催动,都始终无法重新连接。
归元丹能续接断骨、修复脏腑,却补不了被生生挖去的眼珠,填不满空了的眼窝,就像它能治好喉间的伤,却接不上被割掉的舌头。
方才因窒息留下的胸闷感消失了,肩膀的剧痛变成了轻微的麻痒,连一直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些,可这好转越明显,那两处无法修复的残缺就越刺眼。
秦随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覆目的白绫。白绫上还残留着血泪干涸的痕迹,柔软的布料蹭过眼窝,没有任何触感,只有一片空洞的虚无。
他又慢慢将手移到唇边,指尖碰了碰下唇,那里没有舌头灵活的触感,只有一道浅浅的、早已愈合的疤痕。
秦随垂下手,指尖微微发颤。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体的好转——常年累积的旧伤彻底痊愈,甚至就连枯竭滞涩的丹田都有了松动。
可他还是只是个又盲又哑的残废。
原来,有些苦,连救命的神药都化解不了。
“药力只能到这了。”江夜雪收回按在秦随后心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慢慢来。”
易慕夕站在一旁,看着秦随从希望再到失落的神情,他的心脏像被攥住般发疼。
他早该想到的,归元丹再神,也不是万能的,归元丹能救命,却补不回缺失的东西。
他上前一步,可又怕自己惊扰了秦随,便又后退,尽量用着自己最温和的声音劝慰:“别怕,我们慢慢来,都会治好的,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