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蹲下。身子,手掌移到女儿家背后,低语:“你想要解脱吗。”
女儿家浑身一颤,看着浓夜,她悠悠地转过身,欢喜溢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拳头砸在偏门上,像是打更人的竹棒子,一下接着一下。
“薛郎?是你吗薛郎?”
“……”
老妖怪无可奈何地笑了声,这又窄又高的白墙,竟生出这样个痴情种来。
就听着女儿家一锤跟着一锤,混合着她死去的心跳,寂寥的夜,卷过三两枯草便一散而空了。
斐守岁没有回应她。
听不到动静,女儿家不再砸门,她睁大眼,紫胀的手指划过木板。木板扎进她的指缝,她也不哭,也不喊疼。
痴痴地说:“怎么可能是他,我这是在骗谁呢。”
仰首,见到的不过深灰色砖瓦,又黑又重的门。
阮沁夕抱住自己,惨笑道:“没了后路,我又能去哪里。”
“阮姑娘,”
斐守岁用术法唤了声,“八年前你若不去寺里,可曾想过今日。”
话落。
那双手垂在了身边,微微抬起眸子,女儿家一声不吭地盯着黑色的门。
没有舌头的嘴巴,半开。
“八年前……寺庙……”
阮沁夕愣了半晌,她反复念叨着斐守岁所说,似是想到了什么,见她捂住了嘴,与方才的落泪无声不同,她拼了命地咬唇,抽泣还是止不住地逃出来。
用手心试图拦住呜咽的声音,但哭声不听她使唤,如秋潮高浪拍打礁石。
她初次来到人间时,也这般哭过。
渐渐。
泪水洗净了阮沁夕脸上的血渍,她的魂魄在风中一点点变亮。
黑色宅院里,单薄的魂,白如纸张。
风忽地吹过,原本融在夜幕的她,正升腾,飘出了薛宅,飘出了高高的院落。若是白日,这样的高度可以看到整个海棠镇的花。
她是一只纸鸢。
陆观道看到了浓云下唯一的亮光,小孩怯怯地拉住斐守岁。
“好亮的星星啊。”
“嗯,很亮。”
斐守岁收起画笔,掐诀幻出一根连接纸鸢的墨线,一把剪子。
剪子递给陆观道。
“剪断她。”
小孩接过剪子,没有犹豫。刀片切合的瞬间,墨线四散成黑夜的眼睛。
纸鸢再也困不住了,她飞起来,在初冬的冷风里,飞得很高很高。直到飞到了天的那一头,好似就要离开世间了,一支长箭从天空另一边而来,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
划过天际的光亮,刺进了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