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江煊礼来到堂中,扑通一声跪下,朝灵位磕了三个头,婢女已经备好素服,拿来给他换上。
从白天守到黑夜,江煊礼仍不肯歇息。
孟洇不想他当着众人的面儿倒下去时,她还没劝过一声儿,便唯有开口,温声道:“你从回来便没歇过,先去睡会吧!婆母这儿有我守着。”
江煊礼固执地摇摇头:“自成婚后,我便鲜少对她尽孝,阿娘明儿就出殡了,我想一直守着她。”
话音未歇,孟洇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成婚后便没尽过孝,这不明摆着说她没良心,阻拦婆母过来见他么?
然碍于众人都在,她不好发作,便只得攥紧衣角,压了压脾气,退到一旁,另吩咐人给他做碗稀饭。
江煊礼眼底乌青,唇色发白,他已几近一日一夜未睡,孟榆实在看不过眼,便给宁穗打了个手势。
她立刻明白过来,到他跟前轻声道:“伯母很早就病了,我们发现她时,她已经倒在大街上,再想救已无力回天,她临走还有些话想同你说。”
江煊礼猛地偏头,震诧地望着她。
宁穗叹了口气:“我们都记下来了,我想伯母绝不愿看到你这般,你且去睡会,睡醒了我给你看。”
听到这话,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
然沉重的悲伤袭来,纵是闭上眼,他又哪里睡得着?
江煊礼蜷缩在榻上,酸涩感撑胀眼眶,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洗得发白的帐顶,脑海里控制不住般一遍遍浮现过往。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发觉,从他懂事到父亲去世,再到搬来上京,他母亲受了太多的苦,记忆中的她仿佛没有享受到一天好日子。
每天天不亮就去收菜、卖菜,直到夜幕笼下来,她才躬着身从外头回来,即便到了家,也仍不能休息,要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顶着发酸发胀的眼睛算账。
可江煊礼阖上眸歇了一个时辰,便再也躺不住,索性就起身去问宁穗他母亲究竟留了什么话给他。
见他也歇了一个时辰,宁穗无声地叹了口气,如约将信纸递给他。
江煊礼红着眼,颤着手,缓缓接过、张开。
半晌,一纸看完。
他撑在眼眶里的泪仿佛决堤的洪水般陡然冲破闸口,猛地喷涌而出。
纵是将死,他的阿娘亦从未提过半个字的委屈,字字都饱含着对他的关心,句句都裹挟着对他的期翼。
他的阿娘,真的不在了。
朔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倚在榻上的人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即便无声,陆修沂也好似感受到了般,抬头往她那边望了眼,便连忙起身取了置在她手边的氅衣给她盖上,抱怨道:“难怪怀茵总是说你,氅衣就在边上,见冷了也不拿来盖上,又不肯关窗,只由得寒风这般吹。”
孟榆拢住氅衣,又放下手里的书,一面往窗外看了眼,一面朝他打起手势:“我没事。”
正抬着手,怀茵顶着红通通的脸出现在门口,喘着气儿扬声笑喊:“姑娘,姑爷,大,大公子中榜了,大公子中榜了。”
因着天儿冷,昨儿又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东郊的一处庄子上的梅花全开了,陆修沂便带她过来赏雪赏梅,偏今儿是放榜的日子,孟榆记挂着孟章洲,也来不及等人报信儿,便让怀茵差两个人到城中去瞧瞧,这会子果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