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亚对举灯的海盗点了点头,后者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对面的栅栏门。
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看向了林海这边,目光落在林海身上。“是你说能处理伤口?”她的英语带着清晰的法语口音,音质冷冽。
“我懂一些……不同的方法。”林海谨慎地回答。
艾莉西亚没有多问,只是示意海盗:“让他过来帮忙。按住病人。”
海盗打开林海这边的栅栏,粗暴地把他推了出去。
林海走到对面隔间门口。艾莉西亚已经蹲在了少年身边,动作利落地解开了那肮脏的布条。伤口露出来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大腿外侧一直划到膝弯,边缘翻卷,已经严重红肿溃烂,中心发黑,脓液不断渗出,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蠕动的白色小点。
蛆。已经开始生蛆了。
旁边的俘虏们发出惊恐的吸气声,纷纷向后缩去。
艾莉西亚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她打开医药箱,里面是几把看起来还算干净(相对而言)的小刀、剪刀、镊子,几个小瓷瓶,还有一卷亚麻绷带。她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油脂灯的火焰上灼烧。
“按住他。会非常疼。”她对林海和那个海盗说,语气没有起伏。
海盗一脸晦气地按住少年的肩膀。林海则按住了他完好的那条腿。少年似乎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艾莉西亚动作快得惊人。烧红的刀尖毫不犹豫地切入腐烂发黑的皮肉!
“呜——!!!”少年身体剧震,惨叫被死死压在喉咙里,眼球几乎凸出。腐肉被灼烫切割的声音和焦臭味弥漫开来。
林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迫自己死死按住少年,目光紧盯着艾莉西亚的操作。她的手法干脆利落,精准地切除了所有明显坏死的组织,直到露出相对新鲜、但依然红肿渗血的创面。然后用镊子仔细清理残留的脓液和那些微小的蛆虫。
第五章药草与蛆虫
整个过程中,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示这并非毫无消耗。
清创完毕,她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均匀撒在伤口上。林海认出那可能是没药或某种树胶粉,有一定收敛和轻微抗菌作用,但在这个感染程度下,效果恐怕有限。
然后她用干净的(相对而言)亚麻布重新包扎。
“能做的只有这些。”她站起身,擦了擦手,声音依旧冷淡,“看他的命,和上帝是否仁慈了。”她看向林海,“你说你懂不同的方法?”
林海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指了指少年依旧红肿发热的伤口边缘:“腐烂切掉了,但‘毒’(他用了‘poison’这个词,指代感染)可能还在里面,会继续烂。你的药粉,可能不够强。”
艾莉西亚绿眸微眯:“你有更强的药?”
林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在我们东方,处理这种伤口,有时会用……非常干净的水清洗,用特殊的药水涂抹,防止‘毒’扩散。还有,如果人发烧,有些草药可以退热。”他说的是消毒和抗感染的基本理念,以及退热药的概念。
“干净的水?在海上?”艾莉西亚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讥诮,又像是感兴趣,“特殊的药水?你指的是什么?”
林海知道不能暴露太多。他做出思索的样子,然后说:“我身上……之前还有一些从沉船带来的药,但很少,很珍贵。也许……对这个伤口有用。”他看向艾莉西亚,“如果你允许,我可以试试。用一点点。”
艾莉西亚审视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到那些“珍贵的药”。底舱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你那些‘东方的药’,比没药和葡萄酒(当时常用的消毒剂)更好?”她问。
“对某些‘毒’,可能更好。”林海谨慎地说,“但我也需要一些别的东西。干净的布,煮开过的水晾凉,如果可能的话,一点酒精,越浓越好。还有……柳树皮,如果有的话。”柳树皮含有水杨苷,是阿司匹林的前身,有退热镇痛抗炎作用。
艾莉西亚沉默了片刻。柳树皮她知道,一些土方子里会用。酒精和煮开的水……这些要求本身,显示出一种与她所学迥异、但似乎基于某种逻辑的卫生观念。
“酒精我有。水可以煮。”她终于开口,“但你的药,我要先看看。”
林海知道这是必要的信任考验。他走到自己原本的角落,背对着众人,假装从破烂的衣物深处摸索,实际上是从夹克里衬的防水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片独立包装的碘伏棉片,和一片用铝箔包裹的抗生素药片。他走回来,将东西递给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接过,就着灯光仔细查看。碘伏棉片柔软的质感、密封的包装、里面棕黄色的液体,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材质和形态。铝箔包裹的药片更是奇特。她轻轻捏了捏,又闻了闻(碘伏棉片有特殊气味),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材质?里面的液体是什么?”她问,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