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说,王爷本不必要让。”殷惟郢顿了顿,捋过腮边发梢,“只需戳穿他,闵宁自会离去。”
秦青洛又是一笑,屈指敲了敲栏杆,而后道:“我既然让了,那便是她的了。”
殷惟郢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若秦青洛真去戳穿陈易,她定然逃不了一劫,真是…如今每一句话,都似在刀口舔血。
女冠略作思量,而后缓缓道:“倒不知王爷如此一言九鼎,有仁主气象。”
“真难想到,太华神女竟会如此奉承。”秦青洛语气慵懒地半嘲道。
“只因我料王爷心不好受,因此说些心底话而已,”殷惟郢眸光半垂,此时才看了秦青洛一眼,叹了声道:“我孤身一人游荡,你也孤身一人游荡。”
万顷树海婆娑,夜下摇曳,层层迭迭倒向这边的波浪,粼粼月色波光,随树海摇曳作海沫,风吹檐铃叮当数声响,云雾去而又来,来而又去,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知如何,心底浮出此句,秦青洛虽未见过海,却觉得月色海景既是如此。
“我是有意走的。”秦青洛道,“自见到闵宁来后,心中便有此意,她是重情重义之人……如此一举,倒也能收揽人心。”
殷惟郢微挑眉头,心有怀疑,道:“若真是有意,怎会无处可去?”
秦青洛冷笑了声,继续道:“话虽如此,我在这里,是在略作等候,看他会不会追上来,至于主动而出,倒不是临时起意,这主意是祝姨出的,她跟我说过,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样,他会更加愧对我。”
殷惟郢听罢,暗暗惊叹,还以为秦青洛是失魂落魄地走出,却没想到竟然深处藏着这招,这安南王妃真是使得一出好手段……若她有此智囊,一切何愁?
想到这里,女冠心反而有点落寞了,时至今日,双修也未能提上日程。
但片刻,想到自己随后打算,殷惟郢又提起心绪,这安南王妃不愧是魔教的圣女,的确有几分狡诈多谋,可再如何智囊,又如何比得上她呢?
秦青洛沉吟了片刻,忽又放松了些许,眺望树海,继续道:“你们总对他怀有期待,闵宁也好,你也罢,还有祝姨都是如此。”
殷惟郢讶然地眺望了秦青洛一眼,这女子王爷说得不假,自己的确对陈易怀有期待,无论是金童玉女一并飞升,抑或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子对丈夫有所期待,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不期待?”
秦青洛摇摇头道:“我不曾对他抱过期待,愈是期待他,他便愈叫人失望。”
没有暗自神伤,也没有如释重负,女王爷只是把话说出了口,从重逢起,她便对陈易无所期待,否则不会笃定他是来谋刺。
倒是叫人奇怪,愈对他没有期待,他反而愈会亲近,真是婊子性情,秦青洛无声冷笑,因心知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她也不多感伤,真叫人想起俗套的故事,夜游秦淮的一地藩王偶遇风尘女子,不忍翌日别离,便要把她留在王府,可翌日一早,名妓仍旧离去,想到这里,女王爷轻声感慨:
“就让闵宁一回吧,反正那事也不只一次两次了,不论如何,他留在这便是了。”
殷惟郢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说不准陈易以后要跟她回太华山双修呢,便道:“若他走了呢?”
“那走便走吧,偶尔回来便是了,总不会不回吧。”
话说得虽无可无不可,殷惟郢却听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落寞。
片刻沉默,殷惟郢忽地道:“自然会回,一路上,他极思念你。”
秦青洛倏地扫了女冠一眼。
殷惟郢适时苦涩地笑了下,旋即道:“我与他成婚早,他许多心绪都与我倾诉,没什么避嫌的,当然也包括王爷的事,我是女子,虽然有怨言,但也算了,眼下没必要欺瞒王爷,我也是实话实说,他的的确确思念你。”
女子王爷眉宇微蹙,半信半疑。
“他常把你挂在嘴边,当然也挂念那未谋面的女儿,不过后者他瞒着我,想来是怕我心生妒意,唉,可他想错了,我不似一般女子般小气好妒忌,何必防我呢?”
殷惟郢语气幽幽,听上去不有假,秦青洛侧过头,心不在焉地问了句:“当真如此?”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殷惟郢忽道,她顿了顿,笑道:“他不会作诗,却常吟这诗。”
诗自唐人许浑,虽不脍炙人口,却也是名诗。
秦青洛不解其意,略作回想后喃喃慢吟道: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