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在尘埃落定的平凡日子里,每一次播种、每一次夯土,都沉默地编织着未来的脉络。我们耕耘土地,也被土地所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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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那五色玉佩之中,接下来的梦境。小龙塘这片沉寂的土地,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
依据刘伯温的指点,小龙塘之前那座小小禹王庙前开凿出象征“天璇”的池塘,引活水注入;七座简陋的茅屋屋顶,被再次压入了刻有玄奥符文的鹅卵石;葬仙山麓的缓坡也就是周廷玉前世和林筱黛滚包谷草堆的那块地方被开辟出来,准备用作药圃。刘伯温命周起杰召集族中所有壮力,在七屋拱卫、古槐与禹庙之间的核心区域,破土动工,建造一座二进院落。院门特意朝东,取紫气东来之吉兆。院内布局简洁而实用,设有护卫居所、吊脚木楼和一座轩昂的正房。无人知晓的是,正房堂屋那新夯实的土地面下,悄然嵌入了以特殊材料勾勒的北斗七星图案。
——这座看似朴素的院落,便是后来雄踞西南的周家寨祖宅最初的原型,也是未来镇南侯府权力基石的起点。千年之后成了周廷玉的学堂
夜晚,前来帮忙的乡邻散去,喧闹复归寂静。新建正房的堂屋内,灯火通明。刘伯温、周起杰和刘瑜三人围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前,桌上摊开着那卷描绘精细的西南山川舆图。
刘伯温的手指划过舆图上的一个个土司标记,声音低沉而清晰:“小龙塘,弹丸之地,却是未来风暴的漩涡之眼。东面,水西霭翠,野心勃勃,兵强马壮;北面,乌撒诺哲,首鼠两端,难以信赖;西面,芒部土司,贪婪成性,劫掠成风;更不用说远处滇地,还有元梁王巴匝剌瓦尔密,据险抗命,时刻窥伺着我大明腹地。朝廷如今鞭长莫及,我们在此无兵无卒,根基浅薄,唯有借力打力,合纵连横,方能于夹缝中求存,徐图发展。”
周起杰目光锐利地扫过舆图,显然早已深思熟虑,成竹在胸:“先生,瑜儿,我思忖良久,有四策可行。其一,巩固根本。小龙塘是我们的基石,药圃、桑麻需尽快见到成效,同时可组建‘七星护寨队’,名义上山狩自保,实则暗中操练,积蓄武力。其二,借壳生蛋。奢香姑娘身份特殊,若能得其真心相助,我们可借永宁宣抚使之名,暗中结交羽翼,收拢毕节千户所旧部人心,以为奥援。其三,坐观虎斗。霭翠与乌撒、芒部之间素有嫌隙,矛盾颇深,我们可以巧妙引导,使其相互牵制,无暇他顾。其四,以静制动。利用枢盘和星阵的感应,密切关注禄水河畔,尤其是元梁王使者的踪迹,掌握先机。”
刘伯温捻须颔首,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起杰所言,深合我意,思虑周详。老夫再补充一点,或许可以利用奢禄与芒部土司之间那点微薄的血脉关联,通过恰当渠道,向芒部传递一些关于朝廷即将对滇地用兵的风声,真真假假,扰乱其心,使其在关键时刻,不敢轻易与朝廷或是我们为敌。”
烛火摇曳,将三人坚定而专注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西南大地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就在这间尚带着泥土气息的简陋堂屋内,落下了属于他们的第一枚棋子。
而在稍后,另一间烛火昏黄的斗室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刘瑜正欲将自己的一套备用寝衣拿给奢香换洗,却发现这位彝族少女依旧紧紧裹着那件厚重的查尔瓦(彝族披风),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与隐痛。在刘瑜温柔而耐心的再三追问下,奢香紧闭的心扉终于松动,她声音哽咽地道出了那个折磨她多年的心结。原来,她自幼便被族中巫师判定为身负“白虎煞”命格(民间传说,女子下体五毛者称之为白虎),被认为会克尽血亲、刑杀未来夫主,这可怕的预言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让她备受歧视,内心痛苦不堪。她甚至回忆起在韭菜坪顶,与周起杰并肩协助刘伯温“斩龙”时,那份因默契与敬佩而悄然滋生的朦胧情愫,也因自身这可怖的命格而显得无比绝望与不应该。
刘瑜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怜悯与思索。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命盒,纤长的手指在其中飞快地拨动、推算,神色专注。片刻之后,她眼中猛地闪过惊异与了然的光芒,一把紧紧握住奢香冰凉颤抖的双手,语气斩钉截铁:“傻妹子!你被骗了!你这不是什么‘白虎煞’,这是万中无一的‘白虎临凡’贵格!与起杰那蕴含沙场煞气的‘寅虎锐气’非但毫不冲突,反而如同天上星斗,相互吸引,乃是天造地设的璧人,命理上的天作之合!此等命格相配,不仅于你二人自身大有裨益,更能调和阴阳”
奢香闻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刘瑜为她剖析其中利害,指出二人命格如何相互成就。然而,奢香眼中随即又浮现出对刘瑜与周起杰之间那份明显情谊的担忧与不安。刘瑜何等聪慧,立刻明了,她洒脱地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却更多的是决断:“天意如此,人力岂可强违?更何况,私情当让位于大局。你若能与起杰携手,便是对周家,对整个西南未来的稳定,最大的助力。此事,我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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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奢香依旧彷徨的目光中,刘瑜取出随身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指尖,将一颗殷红的血珠滴入桌上的酒碗。奢香热泪盈眶,不再犹豫,也刺破指尖,将自己的鲜血滴入碗中。两股来自不同血脉、不同族裔的鲜血在清澈的酒液中迅速交融,不分彼此。
“苍山为证,星斗为凭,”刘瑜率先举起酒碗,声音清越而庄重,“我刘瑜(汉名),今日与奢兹(彝名)结为异姓姐妹,从此同心同德,共侍一夫,福祸与共,生死不负!”
“福祸与共,生死不负!”奢香哽咽着,却无比坚定地应和。
二人仰头,将碗中融合着彼此鲜血与誓言的血酒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小龙塘笼罩在淡淡的山岚水汽之中。周起杰大步踏上刚刚垒好的石阶,目光沉稳地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声音洪亮第告诉大家:“乡亲们,叔伯婶娘们!我周起杰,回来了!过去的日子,让大家受苦了!但从今天起,我周起杰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们手脚勤快,就绝不能再饿死一个人!寨子里,能劳作的男女,从明天起,都跟着刘瑜姑娘开垦药圃、侍弄桑麻!青壮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跟着我周起杰进山,寻山货,打野物!年长的叔公婆婆,负责照看灶房、纺线织布!还有,所有六岁往上的娃娃,无论男女,都给我到刘瑜姑娘那里去识字,认字!”
这番话,如同投入一潭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族人先是陷入一片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喜的议论、质疑最终化为震天的欢呼。
“起杰娃子……不,周爷!我们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