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天,雪还在没完没了地下,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尉迟申带着那支小小的队伍消失在风雪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小声嘀咕着,手心里全是冷汗。这感觉比我在现代等实验数据还要煎熬一百倍!
刚才送别的时候,我偷偷塞给他一个暖炉,压低声音说:拿着,路上用。记住,人比麦苗金贵,要是情况不对,先保命要紧!
这个铁打的汉子居然红了眼眶,重重地给我磕了个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的一声响:大人放心,申一定完成任务!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哪是去种地啊,分明是去玩命!九原那地方,听说冬天能把人的耳朵冻掉,我现在让他带着一堆竹子和蜡绢去那里建暖棚,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始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目光跟着远去的队伍,手里的剑鞘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半枚虎符,调动戍卒,就为了建个暖棚。他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满朝文武都觉得朕和你疯了。
我迎着刺骨的寒风,冻得鼻子发红:陛下,这可不是普通的暖棚,这是一条路。一条让粮食越过长城,在北地扎根的路。要是这条路能走通,天下就再也不会有人挨冻受饿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复杂。过了好久,才吐出三个字:朕等着。
哎哟喂,这等待的日子可真难熬啊!我每天在司农府里坐立不安,连最爱的红薯粥都喝不下了。
朝堂上那些大臣们,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右丞相冯去疾阴阳怪气地说:九原那种苦寒之地,根本不是人能改变的。与其把钱浪费在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上,不如多修修关中的水利工程。
他的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一个女人,靠着些奇技淫巧爬上朝堂,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现在我还想在冰天雪地里种麦子?这简直成了他们茶余饭后最好的笑料。
有一次下朝,我听见两个老臣在后面嘀咕:女人就是女人,异想天开!等着瞧吧,不出一个月,肯定要出事。
我表面上装作不在乎,每天该干嘛干嘛,其实心里慌得一批。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呢,就等着看我摔得鼻青脸肿。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在想:尉迟申他们到哪了?路上会不会遇到暴风雪?那些材料能不能扛住北地的严寒?想着想着就睡不着,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苏禾看我这样,心疼得直叹气:主上,您这样熬下去,身子要垮的。
我苦笑着摇头:没办法啊,这次要是失败了,不仅我完了,那些跟着我干的兄弟们也要受牵连。
最难熬的是收到各地农官来信询问进展的时候。有些信写得很客气,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怀疑;有些就直接多了,说什么北地种麦,无异于缘木求鱼。每次看完这些信,我都得做半天深呼吸才能平静下来。
二月初七,怕什么来什么。那天我正在司农府核对春耕的种子数量,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一个满身风霜的戍卒冲进章台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禀、禀陛下,九原……九原暖棚,塌了!
我当时手里的竹简一声掉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都炸锅了。我看见李斯的脸瞬间白了,冯去疾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始皇帝面沉如水:讲详细点。
戍卒高举着尉迟申的亲笔信。信里说他们用胡杨木做棚架,结果点火第二天棚子就塌了。信的末尾,尉迟申写了八个字:材虽不同,理应相通。
哈哈哈哈!一个御史大夫当场笑出声,南方的树木不能在北方种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妇人之见,果然误国!
冯去疾立刻站出来:陛下!九原的事已经很清楚了,这是逆天而行!请陛下立刻召回尉迟申,停止这荒唐的举动!
请陛下降旨!底下跪倒一片。
我站在人群中央,手脚冰凉。但奇怪的是,听到失败的消息后,我反而冷静下来了。尉迟申那八个字点醒了我——不是材料的问题,是原理!是公输离图纸上那个被我忽略的细节:热应力!
南方的竹子柔韧,能自己调节热胀冷缩,但胡杨木又硬又脆,受热不均当然会裂开。这就像现代建筑要考虑热胀冷缩一样,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上前一步,接过那封信,对着始皇帝深深一拜:陛下,是臣考虑不周。但这绝不是天意,是技术问题。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始皇帝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还有几成把握?
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十成!
呜呜,其实我心里虚得很,但是输人不输阵啊!这时候要是怂了,就真的全完了。
当晚我彻夜未眠,把公输离请到府里。这个天才少年一听说是技术问题,眼睛立刻亮了:我就说嘛!胡杨木的膨胀系数和竹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