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祁凤渊,翻身下床,走至书案旁,打开灵囊,取出那封被妥帖安放的书信,提笔仿照祁凤渊的字迹,在信封上提了三个字——和离书。
又从自己怀里取出记载了“留魂”的书册,二者叠放,摆在了书案中心。这是留给连洲的,连洲会明白他的意思。
连瀛回到床前坐下,低头凝视祁凤渊,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整理他的头发,仔细捋顺了,然后整理衣领,端详一会儿,又去摆弄祁凤渊的手,把两只手塞回被褥里,被子拉高遮住脖子,只露出一张脸来。
最后,连瀛低头亲在祁凤渊唇上,轻轻咬了下唇一下,分开一点儿,唇仍贴着唇,他轻轻道:“祁凤渊。”
千言万语难尽,可连瀛只是珍之重之地喊他一声名字。
他迈出门时遇见了连洲,把连洲嚎啕的哭声抛诸脑后,他混混沉沉地走出院门,巧遇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虞真,他把要交代的事说完,
临走前虞真问:“你不陪他?”
连瀛脚步一顿,苦涩笑道,“不了,他不想看见我的。”
“我走了,再会。”
他戴上帷帽,向山下走去,在山脚时,他转身向着蜿蜒无尽的三千长阶抬手施礼,即是感念相助之情,同时也是道别。
珍重地道一声——再会了。
……
妖丹俱失,连瀛身上灵力全无,他不知能做些什么、能去向何处,也不知该如何回到现世的祁凤渊身边,他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浑浑噩噩地飘荡着。
槐城固然是可以回的,只是槐城已有了个连瀛,若是出现两个连瀛,恐秩序混乱,怕牵连他人,想了想,他便不打算回槐城了。
也许是记忆牵引,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黄水村——他与祁凤渊初次相遇的地方。
连瀛站在岸边,望着水天一色出神,故地重游,却只有他自己一人,心中难免又思念起祁凤渊来,他凝思一会儿,抬起腿,一脚踩进了黄水中。黄水没过他的脚背,浸入鞋袜,而连瀛好似毫无知觉,仍不断向黄水深处走去。
直至黄水没顶,口鼻被水灌入,窒息感传来,连瀛像是解脱了一样,闭上双眼,沉入水底。
忽然,连瀛又睁开眼,手连忙捂住脖颈,口鼻呛进许多水,他的手脚在大幅度地挣扎,整个人却从水底缓慢上浮。
——有人,抓着他的衣领,带他游出水面。
“咳咳咳,呕……”
连瀛捏着鼻子,吐了好几口水,等气息喘匀,他看向他的“恩人”。
那人表皮青绿湿滑,附着一层厚厚的苔藓,见连瀛望过来,它裂开嘴,做了个笑的模样,有蛆虫从口腔内里稀疏宽大的牙缝间爬出。
连瀛后颈有些痒,他伸手抓了抓,抓下把蛆虫和粘腻恶心的苔藓,他面无表情甩掉,不太真诚地对腹仙人道:“谢谢你。下次救人请不要勒人脖子,没被水淹死也会被你勒死的。”
腹仙人只听懂前三个字,那黑色口腔张得更大,朝着连瀛“啊啊啊”了三声。
白蛟早已离开黄水,此流域怎么还有如此充沛的灵气能够孕育腹仙人呢?
连瀛细思,不经意抬头一望,水面上有一条小船正向岸边驶来,清风吹送,犹夹带着一股兰香气息。
他心中陡然剧烈跳动,有了个不敢相信的揣测——
此时的黄水村,是什么时候的黄水村呢?
在船靠岸时,连瀛拉着腹仙人躲在了岸边花丛中,远远窥着船那边动向。
从船跳下两位少年,和刚到不久的白衣道士交谈起来。那白衣人轻衣绶带,微微侧着脸朝向连瀛这边,仅是三言两语,那人便笑弯了眉眼,微微下垂的眼尾也被带得上扬起来。
只是,在看到船上最后一人出现时,他疏离地收敛了笑。
这白衣道士自然是祁凤渊,而船上那人显然便是“连瀛”。
躲在花丛里的连瀛看得不是滋味,明明笑得这么开怀,凭什么祁凤渊一看到“连瀛”出现就不笑了呢?
连瀛咬牙,掰断了好几朵小花,惹得腹仙人拍打他的手背。连瀛用小花戳了戳腹仙人的脸,轻轻道:“你去。”
腹仙人摇头,连瀛恶声恶气道:“你不去,我就把这里的花全部掰断,一把火烧了。”
很难得,连瀛居然能从腹仙人这张脸上看出惊慌的神情,他转变语气,温和道:“你游过去,抱着……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