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云映雪的算盘珠子拨得脆响,替人盘账分毫不差。
>永昌侯府老夫人当街晕厥,她掐人中、喂凉茶,救醒老夫人。
>老管家见识了她一手好账目,又感念救命之恩,力邀入府理账。
>望着侯府巍峨门楣,云映雪想起亡母模糊的遗言:“京城……侯府……”
>她颔首应下,指尖冰凉。
>踏进侯府的第一步,她便嗅到了比辣椒粉更呛人的硝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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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市,喧嚣得如同煮沸的汤锅。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粼粼声、食肆锅勺碰撞声……各种声响热辣辣地混杂在一起,冲撞着人的耳膜。空气里浮动着油脂、香料、汗水和尘土混合的复杂气息,浓烈得几乎能凝成实体。
在这片鼎沸人声的边缘,靠近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却有一小块奇异的清净地。一张半旧方桌,一把磨得光滑的条凳,便是全部家当。桌后坐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姑娘,正是云映雪。
她低着头,纤细的手指在乌木算盘上飞快地跳跃、拨动。那算盘珠子是新换的,乌亮光滑,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清脆利落的“噼啪”声,竟奇异地在这片嘈杂中辟出一小块清晰的韵律。
“张老板,您这上月米行进出,米价波动大,损耗也偏高。刨去各项开销,”云映雪指尖一停,抬眼看着面前一个胖乎乎的粮商,声音清亮平稳,“净利应是七十三两二钱四分。您那账房给您算的七十五两,多了一两七钱六分,错在漏记了两次车脚力钱和一次仓耗。”
胖粮商张大了嘴,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低头看看自己带来的账簿,又看看云映雪面前那张字迹清秀、条目清晰的结算单,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喂!我就说那老小子眼神不对!云姑娘,神了!真是神了!”他忙不迭地数出几个铜板,恭恭敬敬放在桌上,“该您的,该您的!下月还找您!”
云映雪浅浅一笑,眼角眉梢并无得意,只有一种专注后的平和。她将铜板收进腰间一个洗得发白的旧荷包里,那里面,是她在这偌大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老青骢马拴在槐树后,正悠闲地嚼着草料。
日子艰难,但凭这一手算盘和心算的本事,在这三教九流汇聚的西市,她硬是挤出了一条生路。替人盘账、清算、调解纠纷,口碑渐起,“算盘西施”的名头也在小范围内传开了。只是,官道上的血腥和那双冰冷的眼睛,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时,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让她惊出一身冷汗。腰间那特制的辣椒粉小囊,分量又悄悄添满了些。
“让开!快让开——!”一阵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猛地撕裂了市井的喧嚣。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哗然分开一条缝隙。只见几个衣着体面的仆妇丫鬟簇拥着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小轿,此刻轿子歪斜地停在路中央。一个穿着体面、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模样的人正焦急地拍打着轿帘,声音都变了调:“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快!快去找大夫!”
轿帘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一位穿着绛紫色绸缎褙子的老妇人,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歪倒在软垫上,人事不省。周围的仆妇们慌作一团,哭喊声、呼唤声乱成一锅粥。
老管家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地原地打转:“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大夫!大夫呢!”人群越围越紧,却多是看热闹的,真正懂行的或能帮忙的,一时难寻。
云映雪目光一凝,几乎没有犹豫,霍然起身,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就冲了过去。“都散开些!别围着!让她透透气!”她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她动作极快,几步便抢到轿前,俯身探入。指尖搭上老妇人冰冷的手腕,又迅速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了某种陈旧药物的气味钻进鼻孔。
“掐人中!快!”云映雪头也不抬地对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仆妇急道,自己则迅速解开老夫人领口最上面一颗盘扣。她动作麻利,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水囊——里面是她常备的、用山泉冲泡的清凉薄荷甘草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掰开老妇人紧咬的牙关,将几滴微凉的茶水缓缓浸润进去。
同时,她的拇指用力按压在老妇人鼻下的人中穴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时间仿佛凝滞,周围所有的嘈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老管家和仆妇们紧张得几乎窒息,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几息之后,老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灰败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回转。紧接着,她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茫然失焦。
“醒了!老夫人醒了!”仆妇中爆发出一阵带着哭腔的狂喜呼喊。
老管家长长地、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晃了一下,看向云映雪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感激。“姑娘!大恩!永昌侯府上下,感念姑娘大恩!”他对着云映雪,深深一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