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棂,林薇便坐在镜前,指尖摩挲着木盒里那几块幸存的香皂。皂体莹白如凝脂,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气,可这清甜里,却裹着她昨夜没压下去的苦涩——仓房里那堆发臭的原料还在眼前晃,浸透了桐油的皂基黏糊糊地缠在木架上,混着辣子草籽的辛辣味,像根刺扎在她心口。
“娘,你又没睡好?”丫丫揉着眼睛凑过来,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眼下的青影。林薇慌忙把木盒合上,转身将女儿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极轻:“娘没事,就是想着今天要去县城,得把最好的皂带给掌柜看。”
她没说,昨夜她和陈大柱在仓房清理到后半夜,男人蹲在地上,粗糙的手一遍遍摸着被毁掉的原料,喉咙里发着闷响,像头受了伤的兽。她也没说,赵奶奶她们今早来取料时,看着空荡荡的木架,眼里藏不住的担忧——那不仅是损失的货,更是一家人、甚至几个帮工婶子的生计指望。
“走吧,让爹送咱们去村口。”林薇牵着丫丫出门,陈大柱已经把牛车备好,车辕上还细心地垫了块厚布。他见娘俩出来,黝黑的脸上挤出个笑,伸手想接林薇手里的木盒,却被她轻轻避开:“我自己拿,这几块得小心些。”
牛车轱辘碾过乡间小路,丫丫坐在中间,一会儿揪揪爹的衣角,一会儿碰碰娘的手,可林薇的心早飘到了县城。她想起第一次来县城时,站在“玉颜斋”门口,看着朱红大门上挂着的鎏金匾额,连迈进门槛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再去,怀里揣的不仅是香皂,更是一家人的底气——可这底气,昨夜差点被人掐断。
“到了,你别慌,实在不行咱再找别家。”陈大柱把车停在巷口,手还抓着车辕没放。林薇点点头,摸了摸丫丫的头:“你跟爹在这儿等我,娘很快就出来。”
迈进“玉颜斋”的瞬间,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差点让她晃神。柜台后站着的伙计见她穿着粗布衣裳,眼皮都没抬一下:“买东西?最便宜的胭脂在那边。”
“我找你们掌柜的,有生意要谈。”林薇把木盒抱在怀里,声音不高却很稳。伙计上下打量她一番,嗤笑一声:“我们掌柜也是你想见就见的?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正争执间,里间忽然传来个清亮的女声:“何事吵闹?”
一个穿着月白绸衫的妇人走出来,发髻上插着支银簪,眉眼间带着几分精明。林薇认得,这便是“玉颜斋”的女掌柜柳氏——上次来打听时,旁人都说,这位柳掌柜眼光毒得很,寻常货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掌柜的,这妇人说要跟您谈生意,我正让她走呢。”伙计连忙上前回话。柳氏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林薇怀里的木盒上:“哦?什么生意?不妨拿出来看看。”
林薇深吸一口气,打开木盒。三块香皂静静躺在里面,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皂体上,泛着温润的光。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伸手拿起一块,指尖轻轻摩挲:“这是……胰子?”
“不是胰子,是香皂。”林薇上前一步,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块棉布,“掌柜您看,沾点水就能起泡,洗得干净还不伤手,香气也是用新鲜桂花腌的,能留大半天。”
她当场演示起来,棉布在皂上擦了几下,再蘸水揉搓,便起了细密的泡沫。柳氏接过棉布,在手上擦了擦,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渐渐舒展开:“确实比胰子细腻,香气也雅致——比我前阵子从苏州进的澡豆还好些。”
林薇的心稍稍放下,却没敢放松:“掌柜是行家,我也不绕弯子。这香皂做起来费功夫,眼下产量有限,我想先在您这儿寄卖,按售价三七分账,您七我三。若是卖得好,咱们再谈独家合作,您看如何?”
这话一出,柳氏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眼看向林薇,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倒实在,就不怕我压价?”
“您是县城里最好的胭脂铺,能把货放在这儿,已是我的福气。”林薇坦然回视,“再说,好货不怕卖不上价,我信您的眼光,也信这香皂能留住客人。”
柳氏笑了,把香皂放回木盒:“好,我就冲你这份实在,答应了。先放二十块试卖,若是一周内能卖完,咱们就签长期合约。”
笔墨很快备好,两人立下字据。林薇捏着那张纸,指尖微微发颤——这不仅是一份合约,更是她在县城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可一想到家里的事,刚升起的喜悦又沉了下去。
“多谢掌柜成全,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补货。”林薇收起字据,匆匆告辞。
回到牛车旁,丫丫立刻扑上来:“娘,成了吗?”陈大柱也凑过来,眼里满是期待。林薇点点头,把字据递给他:“成了,先放二十块试卖。”
男人接过纸,反复看了好几遍,黝黑的脸上终于露出个真切的笑:“太好了!这下咱们……”
他话没说完,就见林薇脸色沉了下去。陈大柱的笑容也僵住了:“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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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事还没解决。”林薇望着远处的田野,声音有些冷,“这次是毁原料,下次要是在井里动手脚,咱们一家子都得遭殃。必须尽快找出是谁干的。”
牛车往回走时,谁都没再说话。丫丫大概是察觉到气氛不对,乖乖地靠在林薇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林薇抱着女儿,看着路边掠过的树木,脑子里反复回想——仓房的门是锁好的,钥匙只有她和陈大柱、赵奶奶有;原料是分批收的,每次都仔细检查过,怎么会突然掺了桐油和辣子草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