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尉迟家怕是没辙咯……”
师爷炫耀完了,两眼轻飘飘地瞟向尉迟采:“哟,小菜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给这消息吓着了呀?”
尉迟采怏怏地开口:“吓着了……”
——何止是吓着了!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唉,那些贵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犯不着担这个心。”师爷作势在她肩上轻拍两记,手指却舍不得离开这片温香软玉,就地打了个转,人就走到了她的左边,以一种将她虚揽在怀里的姿势继续道:“嘿嘿嘿,小菜刚来这儿不久,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呀?别着急,师爷我一定……”
话音未落,就见方宿秋颠颠地跑来:“小菜,我到处找你来着呢!”
“是,小少爷,有何吩咐?”拍开那只搁在肩头的咸猪手,尉迟采笑嘻嘻地迎上去。方宿秋拽着她的袍袖一个劲往走道外拖,嘴上道:“来来,我娘要见你呢……”
哈?尉迟采眨眨眼,闷道:“夫人要见我?”见我作甚?
说话间,方宿秋已将她拖出了下人们住的小院子,穿过中庭的天井,挑了一处墙角站定。已过了戌时,天井四面的回廊里挂起了灯笼,明黄色光晕在纸罩子里摇曳不定。方宿秋四下扫视一番,见无人跟来,这才舒了口气。
尉迟采抖抖袖摆,拂去袖口上的褶子,疑惑道:“不是说夫人要见我么?”
“师爷在,我当然只好这么说啦。”方宿秋想起那个无辜被赶出方府的小仆,撇了撇嘴,“其实呀,是我方才听大哥说,霜州府里闹出了点麻烦,明儿个咱们怕是进不了州府了。”
又是麻烦?尉迟尚漳被免官一事都还没弄清呢,这会霜州府又出漏子了?
“这话可别告诉师爷,他是个多嘴的,难保不会四处乱讲话。”方宿秋在嘴唇前竖起食指,一脸严肃地瞪着尉迟采,“我也只是听大哥提到了这么些……他说啊,咱们一行到这霜州府来,指不准就是给刺史大人骗来的!”
“骗来?刺史大人为何要……”尉迟采蹙眉:他邵显云堂堂一州刺史,朝廷正四品大员,有必要骗一个小小的县令?纵是有何吩咐,一道敕令下去,难道方家还敢不遵?
方宿秋扁了扁小嘴,抓抓脸颊:“这我就不知了,爹和大哥也没再多说什么……”
尉迟采睨着脚下,脑子中越发混乱起来。
森寒夜风自廊外卷来,头顶的灯火无声摇晃,光影或暖或冷,明灭不定。
整整一宿,尉迟采未得好眠。
如今身为一个下人,住宿条件自然比不得与楚逢君同行时来得舒适。被褥倒是够厚,只是天候冷冽异常,纵使她已在榻上窝了许久,双脚也仍是冰凉的。
屋内墙角的炭盆里还燃着火炭,暖意与烟火味混在在呼吸间,尉迟采只觉鼻子有些痒痒,遂掩被打了个喷嚏。舒坦了些,她悄悄往对面的通铺上看去,三名从府中跟来的小婢睡得正熟,一人翻了个身咂咂嘴继续扯鼾。
真羡慕她们能睡得着啊……尉迟采郁闷地合上眼。
估摸着快过丑时了,她将被子裹得更紧,身子软软地团作一团,试图让双脚暖和起来。忽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似是有人劳急急地推门出屋,蹬蹬蹬在回廊上疾走。不多会,竟有马蹄声钻入耳内,而后是异地口音的呼喝,前院越发吵闹了。
通铺上一名姑娘不满地哼哼两声,用被头捂住脑袋接着睡。
“……动作快些!该喂饱的马都给我喂饱,该重整的包裹赶紧重整,莫要浪费时间!”
“刷马的人呢?去哪了都!啧……”
“把这只箱子送去给管事大人。药材都在里头,你可给我仔细着些!”
……
尉迟采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只见那名方才哼哼的姑娘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头发散乱,脸色黑黢黢的,好眠被无礼打扰这显然让她非常不爽。
“……小唐也被吵醒了?”尉迟采也撑起上半身,用一种没睡饱的嗓音轻声问。
“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啊,大半夜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了!……”小唐揉揉眼,张大嘴打了个呵欠,转头向尉迟采看来:“……小菜,现下什么时辰?”
“丑时刚过吧。”尉迟采舒了口气,“看样子是又有人住进驿馆来了,没办法。”
小唐抹了把脸,扯过被褥上覆着的外衣披好,轻手轻脚爬下通铺来穿鞋。
尉迟采睨着她:“去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