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通红,眼眶湿润,泪水欲掉不掉,像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他握剑的手臂颤抖,再看向段青玄时,恨意更甚,段青玄有一瞬间觉得,他会就此拔剑,要了自己这个登徒子的性命。
乍然间,段青玄心脏被一盆冷声浇得凉透,取而代之只剩钝钝地疼,后悔自己方才行为过了界,也再舍不得黎盏有一点伤心。
玩笑开过头,就不是玩笑了。
“是我的错,”他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
他不想再装了:“阿盏,其实我就是段青玄……”
话没说完,一个巴掌已经扇了过来。
“耍我好玩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黎盏嗓音沙哑而哽咽,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瞪着他,“我也许是对不起你,也想过和你当朋友好好相处,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甚至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我,你很得意吗?跟我睡过一次,你就觉得我一辈子都会属于你吗?”
段青玄没想到黎盏反应这样大:“我知道,对不起,但我……”
“闭嘴!”黎盏截口打断,又是重重一巴掌,眼睛恶狠狠瞪着他,“你不配提他的名字,你也永远不会是他,如果你再对我做出冒犯之事,我一定会用杀了你。”
“现在滚开,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他被一把推出门外,屋门在眼前重重关上。
片刻后又打开,连着他的不继剑也猛地砸上胸膛。
段青玄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屋门,似乎还能听到黎盏跌坐在门后,埋在手臂里的低声啜泣。
……好像真的,玩过火了。
他并非真的心血来潮,反而是因为思及自己在黎盏收藏的一堆书中翻到的内容,的确记得有不少此类带点偷。情感的情节。
诸如什么自己变为鬼魂来找黎盏苟。合,又或将人捆缚后威逼强。制,黎盏总是看得津津有味,那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此刻的段青玄都不想用了。
沉默良久,绕去买了几袋山楂球放在黎盏门前,后来又回屋内反思今日种种。待再见李昭明时,只听说他二人又在酒楼吃了午饭回来,发现院内堆着几袋被踩碎的山楂,便令柳家仆从悉数打扫了去。
段青玄:“……唉。”
怎么就是没忍住,偏要贪那几口呢。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也。
*
今日上午没有常华剑宗弟子的比试,过了午后,几个弟子随李儒返回宅邸,一路絮絮叨叨,讨论闻山门那位手持双锤的庞孝如何在场中大放光彩,又接连讨论若是自己遇到了,该如何对付。
季行之入定结束,恰好听见在廊外的裘湘与同行弟子道:“咦,方才祝闻灯是不是在门口,怎么没一起进来?”
……他来了么?
柳家人知晓他不喜爱有人伺候,特意屏去其余仆从。弟子散去后,季行之握剑起身去寻祝篱,他一路穿过回廊,绕到府邸外。
府邸静寂,可两条巷外便是连通东西市的石拱桥,桥下一道小河,此刻坊间妇人都带着木盆零零散散坐在岸边,梆梆的捶衣声与欢声笑语漾在空中。
季行之尽力避开行人,数次打了退堂鼓,过石桥转角,看见祝篱牵着一磨破衣物的小童,给他买了一屉馒头,送他往深巷里走,临别还摸了摸那只一头糟乱的脑袋。
回身出来,撞见季行之,黎盏便笑了一下:“师父。”
雪白的掌心、衣物皆被小孩沾染上一团突兀的灰黑,季行之说:“我以为你不喜接触脏污之物。”
小孩身形早消失在闾巷,黎盏道:“他随父母到繁城半月,在府前迷了路,又衣衫褴褛,瘦弱不堪,在家中不受宠,给几个馒头便能感恩戴德,我也不损失什么。”
季行之取出巾帕,替他擦拭手掌。
他小时家中共有五个孩子,他是最小的,出生当日祖父离世。家中视他为不祥,幼年难吃得一口饱饭,又将他常年关在屋中不见日光,后来外人造访,父亲也总喜欢用木藤抽打他以示威严。
以致后来,季行之几乎不再与人说话。
若非偶然间能引灵气入体进常华剑宗,许是早已死在柴房角落了。
入道之人多生高傲,自然超脱红尘,将寻常尘世中人视作蝼蚁,少有人会为一个迷路的孩童指引,送上凡物果腹。
他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好像也看见多年前的那个自己,在最饥苦的煎熬中,面前走过无数过路之人,却只能眼睁睁,盯着对方手中哪怕一点吃剩的残渣施舍。
黎盏从前倒不爱管闲事,只偏偏这小孩迷路,让他想起另一个总是迷路的人,他收回手,念道:“师父,干净啦。”
下午第一、二场分别为李昭明与风雨楼霍承潜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