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剖开肺腑,像一只小兽,被弓箭穿透胸口,却并不是猎人想要的猎物,只能注视胸口汨然鲜红的血洞,等待弓箭拔出,就被彻底抛弃在道旁。
但是言真并没有这么做。
那夜对方凝望她微笑,美得近乎摄人心魄,话音轻巧地一转,就彻底原谅了她。
说不高兴当然是骗人的啊。
那一刻她当然心头震动,连弓箭洞穿心口的剧痛都化作狂喜,于是才有那样的婉转柔情,那样的浓情蜜意,从云端跌下又升起时几乎令人窒息。
然而,言真却在流眼泪,腿勾在她腰上,一边流泪,一边又不让她停。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一刻她在痛苦。
哪怕当下情动叫人盲目,但事后,柏溪雪其实一闭上眼睛,就是言真的眼泪。
和在澳城那夜,扼住她咽喉时一模一样。
她们总是泪水和欢爱都纠缠在一起。
但柏溪雪没有拆穿这一切。
毕竟,还是那句话,没有说停下,她便不会停。
她承认自己纵容这逢场作戏的一切,予取予求,当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理由,不过是心甘情愿共同沉沦。
就像沉醉在酒精和聚光灯下一样。
爱这种东西,哪怕被恨意淬过毒,燃烧起来时也足够灼人。
一旦体验过这种滋味,就很难再回去了——台前的欢呼有多热烈,幕后的荒凉就有多可怖。
人总是一种终生都在寻找满足感的生物,用酒精替代安眠,用药物替代快乐,用性替代爱。
她曾经挥霍一切,将世上所有都视作消耗与玩乐,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心甘情愿被挥霍。
……但有时,她也想要问言真,你真的开心吗?
毕竟曾经她挥霍所有,心中空洞其实多于快感。
而她怎么会不知道言真对她的恨里,掺杂了别的感情,哪怕她不敢断定是爱,但也心知肚明,这恨中的杂质如同眼中沙,将人日夜磋磨,痛不欲生。
像曾经的她。
所以后来她才总是看着言真,无数次想要开口说,我们结束这一切吧,我知道你在流血。
但言真却总是回避她,某种至死方休的偏执藏在她柔和的外表下,像一把被丝绒掩住的刀。
就像此刻在浴室前,柏溪雪深深地望着她,而她只是微笑,醉意里傻乎乎地说:“柏溪雪,你好啊。”
柏溪雪不知道她索求的究竟是什么,又或者隐约知道,只是在被利刃洞穿肺腑前,她仍心甘情愿做鸵鸟。
所以,如今她也只是叹一口气,用纵容的语气说:“你这样怎么一个人去洗澡。”
“我陪你去吧。”
水龙头拧开,哗啦啦的水声。
热气萦绕,柏溪雪注视浴缸,看水逐渐上涨。
没有将水放满,因为她也不准备让言真酒后泡澡,用浴缸只是担心对方中途滑倒罢了。
言真坐在一旁,一边看柏溪雪用指尖试水温,一边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柏溪雪抬头时她已经解完了所有扣子,正要把衣服脱掉,柏溪雪吓得大叫:“等一下!”
她风风火火冲出了房间,无比感谢自己平时的尖酸挑剔,出门总要带上自己惯用的浴盐。
一颗玫瑰味的入浴球被她扔进浴缸里,很快就开始旋转融化,冒满一浴缸泡泡。
谢天谢地,这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她闭上眼睛,做了个手势:“请。”
其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冒傻气,但是、但是,好吧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就是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柏溪雪紧紧闭着眼,任由自己陷入黑暗,耳边便响起窸窣的声音。
随后,哗啦一声响,大概是言真进了浴缸,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对方已经坐在玫瑰味的泡泡里,睁着眼睛沉静地看她。
有一瞬间柏溪雪几乎以为她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