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虎目含泪,坐了良久,才撑着伤躯寻找安身之处。
萧峰内力深厚,如此过了两三个月,心头箭伤已基本痊愈。
世人皆当他已死,他在世间也无牵挂之事,干脆结庐崖底,抓鱼捕兽,过起清净日子来。
萧峰一生过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崖底日子悠闲自在,数月之后,又觉出些孤寂无聊起来。
转眼到了冬天,树木萧索,大雪纷飞,遮盖了一切绿意与生机,山崖之下,愈发显得苍茫荒凉。
一日打猎归来,停了一夜的雪又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萧峰拎着只獐子,独行于遍地银白之间,遥遥看见自己小屋,只觉伶仃清冷,脚下反而迟缓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自酿的果酒,坐于大石之上,就着漫天飞雪,大大地喝了一口。
远方两道崖壁,巨兽般矗立,四下静寂,天地都仿佛停贮。
萧峰又喝了一大口酒,忽见一只飞鸟,周身雪白,自崖顶极速落下。
风雪穿过陡崖,发出呼呼的呜咽,落鸟翻滚之间,现出头顶乌发。
电光火石之间,萧峰醒悟过来,在崖底独居太久,几乎已忘了同类的模样。
他霎时将轻功提至极致,飞身而去,幸而那人在横枝而出的树枝上撞了一下,又擦过崖壁,减缓了些速度。
萧峰远远地伸出双手,鼓动内力,触及那人身体时,先极速跟着下移,一推一拉,卸去下坠力度。
饶是如此,最终接在怀里时,还是震得双臂剧痛,那人也闷哼一声,显然痛楚更甚。
大半年过去,萧峰终于又接触到了人类的躯体,心头感觉难以言说。
这位同类不知为何只着了白色里衣,凌乱的乌发下只看得到雪白的下颌,乌青的嘴唇,鼻中气息微弱,几不可闻。
萧峰忙扯开自己的狼皮大袄,将他牢牢裹在怀里,快步回到倚山洞而建的木屋,将人裹进床上的百兽皮褥里。
他又将自制土炉搬的近了些,点上木柴,用石锅烧上热水。
小木屋有了第二个人,空气都变得有温度起来。
萧峰烧了水,将旧布衫洗净打湿,给床上人清理伤口。
他眼力超凡,当时远远看见那人的腰部撞在树枝上,心下早已隐忧重重,便先拉开皮褥子,看那人的下肢。
修长的双腿,果然正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歪曲着。
萧峰暗叫不妙,一寸寸地摸到劲瘦的腰部,先摸了一手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翻过去,仔细地清理了伤口,腰椎显然是受到了重创,皮肉翻卷着。
崖下物资稀缺,萧峰夏天时曾找到些草药,晾晒在屋檐下,此时病急乱投医,只得一股脑用内力震碎了,为他敷在伤口上。
那人昏迷中,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萧峰握住他的手,缓缓输入内力,助他缓解疼痛。
至此,他还未见过床上人的真面目,但看他身上皮肉雪白细腻,手指修长柔润,便可判断出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因他伤在腰上,萧峰就让他保持趴伏的姿势,用手指为他简单梳理了乱发,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廓,优美雅致的下颌
正要将他的脸翻转过来,石锅里的水开了。
萧峰忙走过去,将梁上挂着的风干鱼、干菜弄碎了,熬了浓浓的一锅鱼汤。
他盛了满满一碗,放在床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床上人的上身揽起来,拨开脸上乱发。
萧峰整个人都怔住了,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俊秀的眉,浓密的睫,玉直的鼻,形状优美的唇,不是慕容复又是谁?
他对慕容复的感情一向很复杂。
未见面时,北乔峰敬重南慕容,心驰神往,一心结交;初见面,他却成了令人不齿的卑鄙小人;后来,知道了两家之间的恩怨,萧峰对慕容复的感觉就更加复杂。
没想到,老天送来给他做伴的,竟是这个人!
萧峰叹了口气,用手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想要灌汤进去。
慕容复昏迷之中,却毫无吞咽的意思,鱼汤溢出唇角,顺着下颌流入身上裹着的皮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