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案两侧,一排排精致的白纱宫灯里燃着灯烛,将殿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甚至驱散了所有本该存在的、可供哀思沉淀的阴影,显得华丽而空洞。
任昭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任映真点如此多的长明灯。
那对他们来说都过于明亮了。
守陵的卫兵与仆役只在外围安静肃立,她提起裙摆走了进去,直到祭案旁,她取过三炷点燃的线香。
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到香柱的灼烫暖意,微微有些刺痛。
她双手高擎线香,那一点橙红在明亮过度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暗淡,却持续灼烧着她的指尖。
她对象征着血亲存在的冰冷木牌垂首三次,每一次垂首,她便遮住更深一分的神情。
一旁侍立的内侍还以为公主殿下是被无形的哀伤压垮。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思虑。
一揖。
头颅低垂,视野被自己的衣襟和祭案台面局限。她能感觉到烛火的光在头顶上方炽热地跳跃,如同无数双眼睛。
玄璃的凡身是沈玄璃,沈玄璃的背后是镇国将军府。任映真的血、他的命将这种力量沉沉地送进了她的掌心。它之强大不仅来源于神女本身,更源于沈玄璃身后的武勋门庭。
这步棋她要慎用,更需善用。
二揖。
头颅更低,冰冷的空气拂过她的后颈。指腹下的香柱依旧灼烫。
谢沧。
新科状元,学识渊博,名声清贵,更重要的是,他是任映真生前亲自为她选定的老师,也是其信任托付之人。一颗嵌入文官体系、甚至能触摸到父皇耳目的钉子。
他是她撬动朝局至关重要的支点。
三揖。
她维持着深垂首的姿势,时间仿佛凝固。额前几缕乌发垂落,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和神情。
只要他们的婚约还在,情谊不假,任映真的死引出的因果就将让神女成为她最强大的护符,她如今借神造殿,光明正大地调拨钱粮,甄选匠作官员,尚大有可为的空间。
她挺直脊背,一种冰冷的兴奋在血脉里奔流。
任昭昭正视着牌位上死去之人的名讳。
那是她唯二可以付出的代价之一,而这代价是否要付出,她其实没得选。
这巨大的苦痛换来的遗产,于任昭昭而言如同一张刚刚铺展的巨大棋谱,棋路未定,却山河在手。
你会看着我的吧,兄长。
她想。
她松开手,任凭那三柱烧了大半、有些歪斜的残香落入香炉厚厚的灰烬之中。最后的几点火星被灰白吞噬,瞬间湮灭。
看我——
借她凌霄殿,焚我旧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