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问回到小跳楼时,一打眼没看见人。在小跳楼里的鼓边转了一圈,才发现鼓面的一边被切开,里头躲着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杨心问沉声道,“图画好了吗?”
鼓里的人缩了缩,半晌举起一只手,将手心里被抓得皱巴巴的纸露了出来,杨心问皱着眉接过,将纸铺平打开。
纸上大致地画着浮图岭小镇的简单地形,几再用黑圈标注了有大魔驻扎的位置。
杨心问扫过了糖水铺的所在,见那处画着条线,还有其他地方也零星画着这条短线,便开口问道:“这些线代表什么?”
方崚和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止不住地打颤,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波浪:“成、成群游街的……走肉……”
在如今的浮图岭中,尸身化作走肉也不过寻常事。
只是这种图上的走肉群,莫名叫杨心问觉得有些古怪。
“都要死了。”方崚和忽然道,“魔杀人,人成魔,魔再……再杀人……都完了……”
杨心问低头看着那图,米缸中的惨状还在他眼前不断来回,他自己好像也变得头重脚轻,耳边的鬼哭狼嚎有如一只报丧鸟,恍惚间天空的乌云被卷动,涡流一般卷走了这片大地的生机。
他真的累了。
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别吵。”杨心问将那命途多舛的纸又揉成一团塞进兜里,“生怕魔祟看不见你吗?”
方崚和红着眼眶不说话了,他的绝望并非作戏,但真要他即刻去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小跳楼周遭的魔祟不算少,这里离临渊宗的山门也有一段距离。杨心问从衣襟里拿出那筒烟花,对方崚和说:“我在这儿用这玩意儿,临渊宗的人看得懂我在叫他们吗?”
方崚和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茫然地点了点头。
杨心问便也点头:“那你别在这碍事,走远点。”
方才那小儿鬼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小跳楼周遭便聚了些祟物来,虽然都不是什么大魔,但方崚和已经被吓破了胆,闻言面色煞白:“我、我我我我我不走!我就待在这儿!”
“你确定?”杨心问斜眼,“要逃可就趁现在了。”
方崚和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双手扒着栏杆不肯动。他对杨心问盲目不信任,对杨心问的警告一点都听不进去,似乎对方说的每句话都是意图坑害他,决计不能信。
“要出去你自己出去。”方崚和说,“我才不要下去喂走肉。”
杨心问勾了勾唇角,懒得理他,爱死不死。拿着那烟花就飞身上了小跳楼的楼顶。
这里便是整个镇子的最高处了。
春雨细如牛毛,淅淅沥沥地打在他身上。
杨心问闭了闭眼,上次站在这里,还是元宵节的晚上,他和陈安道站在这里,望见了千万盏明灯飞天,百家灯火如星河闪烁,人群熙攘,烟花爆竹的声响与笑闹声响了整夜,家家户户都在期盼着一个美满的新岁。
再睁开眼,他居高临下,入眼只有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凶祟横行,人命如草芥。
那个风雪夜好像只是他的一场梦,那场梦中的人,再不会有新的一年了。
杨心问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抽出剑来,剑尖重重地插进地面,随即眉心金光大作,一柄化形的巨剑悬在他头顶,方圆百里都能望见的庞大,而他浑身的灵力外露,巨啸境的灵场全数倾泻,掺杂着滔天的怒意,威压排山倒海地冲去四周,从屋舍、接道、小巷一路扫荡而去,贯穿整个浮图岭,直抵临渊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