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嘻嘻。”
纷来沓至的嬉笑声格外恼人,杨心问猛地睁开双眼,自一片空白里看向无首猴。
无首猴被蛛丝悬吊着,四肢被蛛丝勒地支离破碎,有如一个被扯断了的提线傀儡倒吊在虚空之中,可哪怕这样也能不住地捧腹大笑,四肢扭曲的疼痛不过是笑料的一部分,他好像这辈子没见过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笑得越忘我,听起来便越像猴子在长啸。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都没想到事情能变成现在这样!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真有意思,你们可太有意思了!”
杨心问根本没工夫看他,他两眼间交替不断闪烁着虚实之境,元神被人扯了那么一通还没全然复原,头晕得他直作呕。
可他哪里有时间去作呕,隐约间他好像看见自己躺在轻居观的床上,窗前挂着一盆吊兰,和他捏给村民的那盆很像……不,不对,那好像就是他捏的那盆……
忽明忽暗的视野里,光好像太亮了,阴影又太黑了,杨心问站不起来,只能慢慢地爬动着,却是手下一空,头朝下地从床上滚落下来,撞落了床边小柜上的瓷瓶。
“大哥!”
姚垣慕的声音自朦胧后传来,杨心问茫然地朝前伸手,很快就抓住了一双肉乎乎的手,立刻猛地一扯,焦急道:“师兄呢!”
这一声喊得太用力,他的后脑勺似乎都因此而隐隐作痛。另一道惨叫同时在他脑海里响起,不是姚垣慕的,不是……不是——他骤然回头,一个绑着头巾的妇人惨叫着跌落在地。
她身边还有许多惨叫着逃命的人,他们身后追着排山倒海而来的邪祟,黑气浓郁,如一片滚动的乌云朝着城内压来,那片黑暗中只一面染血的旌旗迎风飘扬,上面金底黑字,用落文体写着“猖”字。
妇人一时间站不起来,她如一根蒲草般长在那妖邪大军之前,却好像隔着虚实之间看到了杨心问,朝着杨心问奋力地伸出了手——
“小乞丐……”她哭喊道,“救救我!”
这声哭喊以破竹之势穿过了杨心问的心脏,周遭铁蹄踏尸而过,蹄声和马鸣淹没了整片天地,杨心问还未想起那妇人的姓氏,只隐约记得名是“采薇”,乌云却已穿行而过,转眼便淹没了那瘦小的身躯。
杨心问愣神站在原地,眼见着一个杂糅着十数个尸身的邪祟朝他奔来,迎着他面门扬起了蹄子,随即落下,穿过了他的身体,朝着远处奔去。
千魔过境,百鬼游街。
剩下的只有西边的残阳与一地模糊的血肉。一朵白花从那妇人的耳边落下,轻轻地飘进了血水之中。
“是噩梦。”杨心问喃喃道,“只是蛛网的噩梦而已。”
“大哥……”姚垣慕开口道,“你还不能下床,先躺下吧。”
杨心问抓着他的手不放,指甲几乎嵌进了姚垣慕的皮肉里:“我睡了多久?外面发生了什么……师兄呢?师兄呢!”
姚垣慕憋着疼没叫,忙道:“十、十天!师、师兄没事——可能也不算是没事……”
杨心问简直要被这人含含糊糊犹犹豫豫的作派气疯了!
“到底怎么了!”
姚垣慕被吓得扑腾跪下了,结结实实一响后,眼圈却莫名红了,开口道:“师父……师父他……”
“我没问李正德。”杨心问打断道,“我说师兄——”
姚垣慕号啕大哭:“师父死了!”
窗外的吊兰微微颤抖,杨心问后知后觉,那原来不是幻象。
他伸手按了按耳朵,迟疑道:“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