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果然没有回应。
杨心问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当初教我的那些招式,唯独这招我学得格外不好,用起来还头晕。”
张玢站起了身,方才那几颗药下去给他的飘飘欲仙之感已经散了,他又是一副阴鹜的模样,双手背后,两眼森然地看着杨心问,脚底的冰下还适时地飘过了一具尸身。
“大胆贱民。”张玢昂首道,“见了本王竟还不跪?”
“今时禅宗心法。”杨心问闭上了眼,“盲视观心。”
“陈仙师。”唐鸾将枪指着陈安道的脑袋,“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亭中阖天缓缓升起,陈安道依旧望着冰面上的杨心问,他袖中的天涯咒金光大作,只听方焕峰那浑厚的嗓门大喊道:“陈仙师!方才我们盯着的那群假和尚,见到刚才那牡丹烟花突然就咬毒自杀了!”
“知道了。”陈安道说,“继续守好出入口即可。”
他有些担心杨心问会过分冒进,早在杨心问的剑鞘里贴过纸符,眼下正是用的时候。
可惜添乱的人太多,还没能说几句话,徐照便又放出灵场,切断了他与纸人相连的一点灵丝。
“嘭!”
唐鸾一偏枪头,扣动了扳机。滚烫的子弹擦过了陈安道的脸颊,立时便留下了一道灼伤来。
“陈仙师,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今是被枪指着?”唐鸾再度将枪口摆正,笔直地对着陈安道的眉心,“还请不要以为凡人的玩意儿便格外无用,。”
陈安道抬手碰了碰脸上的那道新伤,红热得连这冰雪天都没能迅速降温,晚间估摸着会起些水泡。
他此前见过有关火绳枪的书册,实物倒是第一次见。只是这枪比之火绳枪又有了很大的不同,小许多也轻很多,按照方才唐鸾的示威来看,精度也提高了不少,且不需要一发一填弹,连最关键的火绳和药锅盖都没有,似是只需要扣动扳机,便能开火。
“原来如此。”陈安道颔首道,“天罡阵虽能抵挡巨啸境的一击,却无法挡住这种没有灵力加持的凡器。”
“那日在霁淩峰上我们已见识过你的手段,三宗七门四十二家的招式你都如数家珍,这些年连邪修的阵召你都学了不少。”唐凤站在了一旁,有些许得意地歪头道,“为了对付你,我可是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久。”
陈安道说:“这东西之于大多修士来说不值一提,兴浪境的锻体水平,要躲过这子弹便已绰绰有余,被灵脉淬炼过的身体,便是被打到了也未必能伤到要害。我此前看到这枪的册子,当时还觉得这东西不值一提。”
唐鸾笑道:“那如今呢?”
“看来对付我这种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还是比寻常刀剑要厉害得多。”陈安道偏头看向一旁默然而立的张珣,“想来太子殿下也是做的两手准备。”
张珣浅笑:“与虎谋皮,自当如此。”
“太子殿下若是想庄家通吃,人手怕是不太够。”陈安道温声道,“让我师弟替你杀张玢,又让唐鸾来杀我,可阳关教众你该怎么办,难道太子打算一个人来对付?”
便听一声略显娇柔尖细的笑声传来,徐照信步而来,掀袍踏进亭子中:“这不是还有杂家?陈仙师,你就莫要担心了,且安生着下去吧。”
听他话里的意思,牛存立马将刀调转,朝着徐照一指。
衡阳公已经藏在了桌底下,眼下形势对太子有利,若四皇子和陈安道今日走不出去,他也必死无疑。这般想着,他便鼓足勇气探了个脑袋出来,对花儿姐说:“花、花儿姐……你们之前不是还说陈仙师和杨仙师是善人,要保护他们的吗,眼下这太子作乱,你们站哪边的?”
花儿姐犹豫片刻,认真思索后答道:“于我们而言,只要能阻止陈安道去照常参加三元醮,站哪一边都可以。本是想着要同时对付杨心问和陈安道太困难,可若太子今日能有此壮举,那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衡阳公汗如雨下,脑中盘算不休:“可、可可可可那徐公公是太子的人,他要杀你们——”
“杀便杀吧。”花儿姐笑道,“若是能确切地阻止陈安道上三元醮,我和牛存二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掌使大义。”太子抚掌笑道,“若二位肯不作抵抗自裁于此,本宫愿给二位一个承诺,绝不让陈安道和杨心问活着走出此处。”
花儿姐眯起眼:“我们也愿意给太子一个承诺,只要您在我们面前杀了陈安道,我们即刻自杀。”
“何必客气。”太子说,“难道掌使还信不过本宫会杀了这两位仙师?”
“太子才是,何必这般客气,难道是质疑我二人没有就义的决心?”
“太子殿下,逼死他们二人是没用的。”陈安道站得有些累,掀袍坐了下来,就坐在全智和尚的对面。
“邪魔邪修千千万,他二人不过沧海一粟。”陈安道端起了已经凉透的那杯茶,须臾一饮而尽,“可我若身死,仙门耳目再度鼻塞,大乱将至。明年三月,我师父找不到合适的骨血,这人间便也归于鬼蜮了。”
一时间亭中无人擅动。陈安道和全智和尚对面相坐,唐鸾和唐凤并肩,端着枪指着他的脑袋,花儿姐与太子言笑晏晏,牛存的刀横在太子颈前,徐照略后一步,指尖一枚子弹蓄势待发,蹲在桌下的衡阳公正瑟瑟发抖。
围炉中的火发出一阵噼啪声。
“此茶已凉,香味已散,又性寒,多喝无益。”全智单手执礼,一手点了炉中的火来,“贫僧给诸位重泡一杯吧,添些性温的桂花。”
陈安道颔首道:“有劳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