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德是个识时务的人。
虽然只是自以为的。
他看着关华悦打开了香炉的顶盖,里面烧着黑瞅瞅又发点黄的球状玩意儿,他认不得那是什么,但关华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南山云雀卵……”
李正德刚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便见叶珉又拿出了一片其貌不扬的叶子,单指按在了桌上,仿佛在瞬间按住了关华悦和李稜的颈骨,叫他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心青叶的药效在闻过南山云雀卵之后更佳。”叶珉笑道,“几位来得及救我吗?”
“叶珉!你不要胡闹!”关华悦一边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一边从袖子里落出两根针来,她的起手最为隐秘,“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
叶珉却忽然点了点自己的喉咙:“我怕话说多了,或者忽而晕过去,含在这里的九华籽会不留神掉下去。”
关华悦指尖一颤,就要甩出去的淬了麻药的银针连忙又捏回了手中。
就在此时,屋外的光线骤然消失,屋内一片昏暗,几人齐齐抬头看去。
“阖天……”
那幕天席地的黑暗仅持续了一瞬,紧接着便散了。
日头已经落入了山谷之中,黛蓝的夜色铺就了西方的天幕,李正德竟然能在此时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些旧事来,那南去的大雁般自天际排开,在余晖中时隐时现,仿佛不在天边,而是眼前的一小块污渍。
真是邪门。
他不着急叶珉的危在旦夕,也不愤恨叶珉的威胁。
或许是因为记忆不清,又或许是因为他冥冥中感到了这天的到来。
不省君正要飞身急去探勘那阖天的来处,叶珉却骤然开口道:“几位若是轻举妄动,吓到了我,怕是也会叫我把那籽吞下去要命。”
不省君身形一顿,冷然道:“叶珉,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正德看着李稜,心想这人总喜欢压出这样一副深沉的嗓音,装腔作势地与人说话——尤其是在他继任宗主之后。
但他的九十岁高龄里,有三十年在乐合君夏时雨门下受教,间续闭关总计约四十年,剩下二十年里合计下山的次数不过十次,年纪是有了,可要说他真有多成熟,李正德是不信的。
他们都不过是生在山上的一棵树。
岁月悠长,沧海桑田,他们枝叶新绿又枯黄,却始终伫立在原地,不曾了解半分世外之事。
李正德慢慢地抬头望向窗外,像是在走神,半晌轻道:“有人来了。”
其他两人连忙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不省君才将剑尖掉转,寒声道:“什么人?”
“是庄才。”李正德没有抽剑,就像叶珉所说,其实拿块板砖还是拿剑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哪怕空手,其实也是没差的。
来者确是庄才。
他和一个脸上带疤的女子飞身而上,落在了窗前。
叶珉摇摇头,轻叹道:“为何一个个都不肯走门?”
不省君的神色愈利,天座阁内光线昏暗,却衬得他的头冠愈发锃亮,那把剑也自暗处生辉,显得好不威风。
现在想起来,李正德当时觉得剑修格外潇洒落拓,就是因为李稜摆谱的水平格外高,一举一动都带着有意为之的风流不羁,给当时刚失忆的李正德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玄枵长老……这是何人?”关华悦不解道,“这节骨眼你怎能带外人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