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剑霜抬起左手,轻轻耍了两个招式,他左右手都练过,就是以防哪天在战场上碰上只能用一只手的情况。
“将军你先回,我们来对付哈勒巴。”邓画后向一瞥,看到了压过来的援兵。
火铳攻势不减,幸存的狼群听着哨声指令,撤退到了安全区域,敌军不断后撤的队伍,证实了他们扳回些许优势,但将玄铁营士折损半数,被鹰啄瞎眼的战马数都数不过来,双方继续下去,也只是两败俱伤,输赢谁都说不准。
齐剑霜额角沁出冷汗,控制着粗气,尽力平稳气息:“我离哈勒巴越近,他才越有可能过来。他已经疯了……”
视线陡然一转,哈勒巴横砍倒一排人,独眼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战损的齐剑霜身上,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让遍体鳞伤的齐剑霜对战哈勒巴,必输。
但齐剑霜就是要看看哈勒巴到底还剩多少理智,他要是敢孤身前来,齐剑霜便敢豁出命和他博一场。
双方遥远对望,哈勒巴眼看就要闯入玄铁营的包围圈,齐剑霜的手早已别到身后,只等哈勒巴踏入半步,蓄势待发的弩手便会射下矢雨。
齐剑霜的手缓缓抬起……
哈勒巴的马儿被火焰燎了下马腿,身形剧烈一晃。
就在下一秒,察合台突然出现,拦腰截住哈勒巴,未等哈勒巴破口大骂,北匈士兵从后方包围过来,在哈勒巴身前形成一堵人墙。
齐剑霜眉骨一压,左手下落!
箭矢如流星般,从齐剑霜一众人马身后的斜上方飞出,精准射在人墙外围。
哈勒巴眼中倒映出血色,瞬间回神,察合台不敢耽误下去,紧紧勒住哈勒巴的腰,拼命奔回军队后方。
“撤!!!”
登时战场上出现四处逃散的士兵。
始终绷在脑中的弦,“啪”的一声断了,痛感如百蚁般啃食内外躯体,额头眨眼间冒出豆大的汗珠,齐剑霜再也挺不住,身体脱力,直直向后倒去……
*
军医艰难地从齐剑霜身上扒下粘连筋骨的玄甲,纯黑的玄甲之下,是支离破碎的血肉之躯,右臂被狼王生生咬断,断口处的筋络稀稀松松连接着,摇摇欲坠,白骨森然。
相比之下,其余伤的紧急性根本比不了,军医们顾不上将军身体的其他部位,四名军医埋头处理这危在旦夕的右臂。
主医官迅速用烈酒冲洗伤口,刺激的酒液冲刷到血肉的瞬间,齐剑霜浑身肌肉骤然绷紧,脖颈青筋暴起,却仍死死咬住口中皮棍,未发一声。
透过憧憧慌忙的人影,邓画一把推开为自己治伤的军医,侧过头咬住纱布,口手并用,裹紧胳膊上的箭伤,含糊道:“我自己能处理,你快去看看将军。”
帐内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着铁锈和腐肉的味道,熏得人直反胃。
有位军医声音发颤:“太细了……太细了……”
主军官急得满头大汗,手却稳得惊人,他厉喝道:“接筋!”
话音刚落,周围军医手上忙了起来。
泡过药酒的针尖刺入血肉,在翻卷的皮肉间穿梭,断裂的筋脉被一点点缝合,而每穿一针,断臂便不受控地痉挛,鲜血汩汩涌出,药棉浸湿了一块又一块。
齐剑霜面容雪白,毫无唇色,整个人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不断提高自己忍痛的阈值。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伴随齐剑霜从齿间泄出的一声闷哼,最后一针缝合完毕,齐剑霜整个右臂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木板夹合,军医再三叮嘱临时派来侍奉齐剑霜的冲子。
“将军醒来后,一定一定要说明白,右臂千万不能动!只要再伤一次,就彻底救不回来了!不能动!听清楚了吗?”
冲子紧张地应下一连串“知道了知道了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这时,邓画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原本治疗她的军医一转身看到了邓副,顿时一拍大腿:“哎呦!您咋还走过来了?您这腿也不能动啊!”
“小伤,小伤。”邓画摆摆手,拍了拍冲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是将军敢动一点,你就说,‘这胳膊要养不好,留下后遗症了,云大人后半辈子这心里都踏实不了,就像根刺,扎在云大人心里,日日滴血’……”
“邓画。”齐剑霜冷不丁冒出一句。
“哟,醒着呢。”邓画乐道。
齐剑霜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咬着牙警告她:“闭上你的乌鸦嘴。”
邓画拄拐,微微俯身说道:“您要好好听医嘱,我这些话都成不了真。”
“是……后半句。”齐剑霜疼得再次闭上了双眼。
他齐剑霜哪里在乎自己的身体,一颗心全系在云枕松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