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令坚鞍前马后把大军营地安顿了,又巡视了一圈,这便回来奏报林仁肇。相比之下,林仁肇一到地头,便先窝在中军大帐里,研究着从友军那里最新拿到的潮州、惠州一带地形图。中吴军军中此先虽然也有岭南地图,但是终究不如这些本乡本土勘测出来的图纸清楚。
“恰才四王爷说过,对面的南汉军主帅乃是潘崇彻,屯驻惠州。南汉水军一部屯扎于惠州东南、濒临南海的海丰县,由巨舰都都指挥使暨彦赟统帅。另有数路人马分散外围诸县,与我军对峙——这揭阳县对面的敌军,可有摸清来路么。”
“回禀都帅,末将已经探查清楚了,揭阳江以西,目前我军营地可及之处,并无敌军屯驻。最近的敌军大营,在东南三十余里的普宁县城一带,才有南汉军驻扎、那处距离暨彦赟驻军的海丰,还有近百里。两地之间,却没有明显的大军营寨,似乎敌军都是集中点状以县城为依托,与我军对峙。”
这实在是一副非常诡异的作战态势——两国大军,已经武装冲突了大半个月了,没道理不针锋相对驻军,而两军前沿相隔三四十里屯兵,中间还隔着揭阳江,就太奇怪了。
“去营中,找几个友军留下的向导,某要询问一下此前半月来的交战状况。”
“是!都帅,末将这便去安排。”
须臾,林仁肇要的向导便被找来了,那向导是汀州兵中的基层军官,林仁肇的兵马接管了这里之后,他是少数一些被留下来听候林仁肇差遣、帮助林仁肇掌握情况用的。
“你叫什么名字。此前钱节帅大军在这揭阳县附近与南汉军交战经历你可明了?为何两军营寨间隔如此之远?。”
“回禀林都帅,小的贱名金三瘦。此前半月,我军与南汉军也曾交战数场。我家节帅在揭阳江入海之处,立下了砲车楼橹、弩台敌楼,并以土城坞堡固守,所以只有我吴越水师的战船可以驶入揭阳江、南汉伪军战船丝毫不得寸进。因此这揭阳江江面便尽数在我军手中控制。
南汉军统兵主帅潘崇彻,一开始在两军刚交战时,还试图先发制人,命麾下兵马强渡揭阳江攻取揭阳、潮州。但因江面为我军水师控制,最后未能得手。此后,潘崇彻便收缩兵力,不再主攻。”
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让陆军临江屯驻确实会大大增加被偷袭的机会,这点道理林仁肇心中自然门清,可是对于向导的说法,他依然有疑问:“那潘崇彻如此不济,约束麾下将领退兵扼险而守,倒也可以理解——可是,既然我军得利,为何却没有渡过揭阳江西进呢?何至于如今还停滞在揭阳江以东固守?”
“林都帅有所不知,那潘崇彻也是岭南第一名将了,是当年南汉高祖伪帝刘岩在位晚年时,便已经掌了南汉不少兵权了,当初马楚亡国之前,以及后来南汉与南唐争夺桂北时,这潘崇彻也曾建功不少,为南汉开疆拓土……”
“说重点!”
“是是是,是小的絮叨了,”金三瘦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赔笑道,“当日击退南汉军后,我家节帅也让汀州兵渡过揭阳江、试探性进攻。但是潘崇彻派出了麾下两员猛将吴珣、谢贯反击,此二人乃是南汉国巨象都将领,均官拜都指挥使。南汉国常年有兵马十万、战象七八百头。那次吴珣、谢贯便各自派出战象百头以为先锋,并以步军各万余人合后。我军仓促遇到南汉军象阵,这才败下阵来……此后,凡我军有小股兵马渡江进击,不出数个时辰,便会被敌军象队袭扰,揭阳江西面开阔,象阵冲刺起来无法抵挡,这才不得不沿江据守。”
“战象么?某在苏州时,倒也听殿下说起过岭南炎热、南汉常以巨象为战争先锋……端的如此犀利么?这几日倒要寻机见识一下。”
林仁肇一挥手,让向导金三瘦退下,随后便独自在大帐中和申屠令坚谋划起来。
……
翌日,卯时时分,林仁肇大军寨中,士卒便已起来了。营中火头军们,更是四更天便开始埋锅造饭,给所有军士都煮了一顿管饱的早餐:占城稻米饭和腌萝卜、冬瓜汤管够任吃,人人还有三大块两寸见方的东坡肉。饱食之后的无当飞军战士们略作休憩,便严兵整甲、备战列队开出营去。
大军在水师船只的摆渡下,如履平地地安然渡过揭阳江,沿着西岸徐徐而行。一面高高的“林”字大旗在阵中飘扬,毫不掩饰大军的动向。岭南的中秋时分,天色还亮的早,不用多久天色一亮,便不愁南汉军的斥候发现不了吴越军的动向。
“吴珣、谢贯,某家这般送上门来,你们也不想趁机多多建功立业么?一定要出来啊。”
第257章 接战象阵
时近午时,岭南的中秋,依然有着毒辣的日头,气温和江浙一带的七月酷暑时相当。无当飞军的一万精兵,个个被晒得挥汗如雨,甲泛白盐。林仁肇骑在战马上,看着士卒坚毅奋进的步伐,心中还是甚感安慰的,这些浙南山里人出身的士兵,耐力、韧劲儿都足够强悍,数年的战争和训练洗礼,让他们褪去了怯懦,成为了坚忍不拔的勇士。
林仁肇知道自己麾下的无当飞军最擅长的是山地战,所以过了揭阳江之后一早便向西疾行,奔走了十几里地,穿过了揭阳江西岸的河谷冲积平原,一直到靠近大庾岭余脉处,才渐渐缓下行军速度。大庾岭夹江两岸、揭阳江本就是从山谷中冲突而出的,所以两岸都不缺崎岖、不适合车马机动的地形,相当一部分所在,还是兵法上应当“逢林莫入”的地界。
岭南常年雨水丰沛,如今这个时代,但凡人烟稀少的地方,都会有热带植物分布,林仁肇出兵前,也被钱惟昱告诫过:岭南瘴疠,多由丛林而来,大军行军,若是遇到密林,即使不能绕过,那么也该让士卒常喝青蒿熬汤、而且能够放火烧林而进的,便不要吝惜放火。至于预防蚊虫叮咬的南洋油膏,这个时代原本南岭以北的民族还是很少用到的,钱惟昱也不惜本钱从大食商人那里大笔购买后配发给出征岭南的作战部队。
“此处可有地名?”林仁肇看着大军左翼逐渐起伏崎岖、战象不易进出的连绵群山,对着向导金三瘦问道。
金三瘦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憨笑回答:“此处这等荒僻之处,十数里才一个村子,哪得地名。只知是江北大庾岭的余脉。不过正南边这条岭子上,有处唐末时有游方僧人结庐而成的野寺,取名大坪寺,这山,便被当地人渐渐俗称为大坪山了。再往西南边那条土岗,也是因为山上有个关王庙,便叫关爷山——此间风俗,大抵如此了。”
听了金三瘦的介绍,林仁肇算是对这个时代岭南的不发达有了新的认识。整个南汉,只有兴王府和邕州附近,许是地无闲置。其余边远州郡,哪怕是平原肥沃之地,也是常常有荒无人烟之所在。比照一下,吴越国仅浙闽两省的土地上,加起来便有一百多万户;而南汉坐拥两广却才三十万户,便能从这个人口密度上看出端倪来。
林仁肇正在想着,前军申屠令坚便亲自带着数骑飞奔而回,大嚷着呼叫:“都帅!斥候回报,前头有南汉军靠近了!吴珣的旗号,从普宁县城出发,沿着揭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