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军、骆子建没再和中年夫妇住在一起,在城乡结合处租了套农民房,依旧独门独院。他俩要去办件事,不想给中年夫妇惹麻烦。
“看清楚了吧。”冷军半靠在炕上问。房中间一个煤炉,铁皮管顺着煤炉拐个直角,穿出墙外,水壶坐在煤炉上冒着热气,发出微微的沸腾声。
“看清楚了。”骆子建脱下大衣围巾,搓着手坐上热炕。
冷军、骆子建连着观察了几星期,乔四每个星期天晚上会到他其中一个情妇家过夜。乔四其实不缺女人,在街上他只要看中哪个女人,直接下去俩人架上车带走。乔四强奸女人无数,事后会丢一万块钱作为补偿,再加上小姐、情妇,乔四说自己是“夜夜做新郎”。这个疯狂的“新郎”被人惦记了,惦记他的人就是冷军。
乌云阴沉,寒风呼啸,雪还是落不下来,路人围着围巾、戴着口罩,脚步匆匆。一片楼群灯火就那样盏盏亮起,一栋六层砖楼前,冷军、骆子建已经守了大半天,骆子建撬的小面在一个角落停着,车牌已经换过。乔四的情妇出去过一趟,回来时手里拎着菜,独自上去后就再没下来。冷军俩确定家里就乔四情妇一人。
“走。”冷军抬头望一眼,六层是乔四情妇家,亮着灯。冷军、骆子建戴上手套、线帽。
六层楼道里骆子建拉下电闸,屋里顿时漆黑。一会铁门打开,一个性感妖娆的女人拿着手电出来看电箱。黑暗里骆子建手掌往女人后脖一切,女人静悄悄软倒。
乔四那天晚上本来不想去情妇家,临时出了点事。李正光放翻了小飞,小飞左脚踝骨被猎枪打碎,右脚脚筋被挑。小飞跟杨馒头,杨馒头原来是哈尔滨唯一能和乔四抗衡的对手,自乔四和公安厅扯上关系后,杨馒头已经有投靠之意。乔四最近正准备收编杨馒头,突然出了这事。乔四直接约了杨馒头喝酒,残疾人小飞在医院躺着,乔四不会去医院,小飞档次不够。杨馒头表态不参与这事,乔四很满意。从饭馆出来,乔四去了另一个情妇家,也是该他倒霉,那情妇身上来了大姨妈,乔四摔她一巴掌,带着俩保镖换地方日。冷军、骆子建正看着电视等他。
铁门咣咣敲响,冷军、骆子建握着机头大张的手枪立到门两侧,电视声音很大。情妇在里屋被绑得四爪攒蹄,嘴用毛巾堵了,还在昏迷中。冷军冲骆子建一点头,骆子建咔嚓按开门锁,门张开一条缝。
先进来的是俩个保镖,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发出微弱光线,俩人一时看不清屋里情况。冷军、骆子建没有动手,还有一人没有进来。乔四如果再等等,也许能逃过一劫,可他没等保镖看清就跟了进去。在哈尔滨乔四就是教父,他上位后再没有一人动过他,也没人敢,乔四麻痹了。
乔四高大的背影在门里闪进,门咔嚓反扣,响起两声低沉的枪响,不像是消音器的声音。冷军、骆子建右手执枪,左手握紧塑料瓶口,枪管在瓶口里插着。子弹穿过塑料瓶底射入俩名保镖后脑,俩名彪形大汉扑通倒地,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魂飞西天,枪还在他们腰上插着。
乔四没动,更没有喊,两支冰冷的枪管一左一右顶在他太阳穴上。乔四余光扫过,电视机微弱的光线照亮两条挺拔身形,线帽上露出的两双眼睛寒光凛凛。乔四话未出口,眼前一黑,冷军一枪托砸晕了他。雪终于落了下来,纷纷扬扬,片片如羽。一辆小面消失在夜色里,大雪掩盖一切痕迹。
第二天哈市黑道震惊,乔四失踪,俩名保镖死在情妇家,身上枪被带走。杨馒头被李正光带人堵在赌场,两帮人荷枪实弹,一触即发。
“把四爷交出来!”李正光杀气腾腾,一支猎枪指着杨馒头。
“操他妈的!小朝鲜你别以为我怕你,乔四不是我绑的!”李正光是鲜族人,杨馒头憋得一脑门汗。
李正光大哥大响起,电话那头传来乔四的声音。
“四爷!你在哪?”李正光一声喊,杨馒头吁了口气。
此时乔四正躺在郊区一间民房里,黑布罩眼,枪管顶头。乔四身上带着大哥大,冷军说:“给你一分钟时间告诉他们把钱放哪,超过一分钟说明你活到头了。”乔四不会为了五十万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乔四后来说:“老子的命才值五十万。”
李正光没有报案,按乔四说的,第二天他把一包钱放进指定街道的一个垃圾桶。李正光带着几十名枪手在周围静静潜伏,只要有人伸手拿垃圾桶里的包,会被打成一面筛子。
屋顶、树木被积雪覆盖得没有菱角,毛茸茸的,公交车顶着白色驶过马路,溅起黑脏的雪泥。李正光已经有点焦躁,从早上守到现在,只有人往垃圾桶里扔东西,没见有人往外取东西,打乔四的大哥大,一直关机。李正光不单敢打敢冲,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垃圾桶下面没有下水道,李正光用钢钎往下捅,实心,他不知道对方如何能在几十条枪口下取走钱。穿着臃肿棉猴的行人来来往往,口罩、围巾下的面孔神秘莫测,李正光已经看谁都像绑匪。
下雪天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五点多钟,天色已经擦黑,城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积雪反着暗青色的光。蹲守的人来来回回跺脚,哈出的气白蒙蒙的,地上一圈烟头。
“光哥,还来不来啊?”
“操你妈!我要知道来不来还在这傻站!?”李正光有劲没处使,憋得胸闷。大哥大突然响起,李正光浑身打个激灵。
李正光独自开辆车上了国道,副驾驶座上放着垃圾桶里那一包钱。乔四在电话里这样说的,李正光只能照办。夜色映照白雪覆盖的荒原,苍莽壮丽,李正光在国道上已经开了几十公里,后面远远跟着几辆车,坐满枪手。电话又响,李正光接听。
“调头,往回开。”乔四头上顶着冰凉的枪管。
“好!”过道中间是水泥隔离带,调头就是逆行,李正光不会争辩,他不怕死。后面坐满枪手的几辆车已不能再跟。
逆行了十几公里,国道两边开始有了铁丝网,大哥大又响起铃声。
“过前面那座桥的时候,把包丢下来,不准停车。”
“四爷……”
“让你丢你就丢!墨迹什么!”乔四一辈子没吃过这种亏,一口恶气郁积在胸,他只想保住命回去。
一包钱划着弧线从车窗落入桥底,李正光放慢车速,尽量往桥底看,夜色里一道黑影闪过,看着有点眼熟。二十分钟后李正光到了桥底,包已经被取走,一行蜿蜒的脚印在一道轮胎印下消失,小面的轮胎印。李正光顺着轮胎印往前追,几公里后车上了大路,轮胎印消失。
第二天乔四在一座桥洞下爬了上来,乔四瘸了,右腿被挑去一段脚筋。割断的脚筋及时接上不至于残废,可乔四的脚筋是被挑开后割掉一截,乔四下半辈子再离不开拐棍。乔四本来不叫乔四,是因为小时候在一座桥洞下长大才这样叫。乔四回望,他又一次在桥洞下有了生命。哈市掀起了一股暗流,良善百姓并不知道平静生活下的血雨腥风,数名与乔四有仇的炮子被杀,所有外地人和小面司机被盘查,乔四咬碎了牙。十年后乔四被越省特警从被窝里铐走,春节前被蒙着口罩的武警一声枪响血染黄沙,乔四至死也没能再见着那俩个目光犀利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