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高堂,若是信王对我毫无虚假……
夫妻交拜,从此要与过去彻底说再见了。
……
谢云寒也来了。
他必是要出场的。
信王……许是特意吧?要他做司仪,以此彻底断了念想,彻彻底底的。
我终究还是会难受,不敢感怀过去,不敢哀叹什么,只是左右徘徊着,甚至不敢断言自己对过去究竟抱持哪样的立场。是恨?爱?怨?还是无奈呢?若只是分别,我自能忍受。若是反目成仇,我也不会自责半分。却是这番不清不楚的牵连,一辈子逃不开的牵扯最让我难以心安,永远难以心安。
老天爷啊,你玩过火了吧?为何浮浮沉沉之后,却是这样的结果呢?可我却得承认啊,那是一场错误的游戏,我不能再多想,不能再多想了……
自语着,人声却已退去,房门“吱嘎”被关了起来。喘息愈发沉重,这空气好似凝滞住,闷得我近乎窒息。我瞥见左侧那同样坐在床上的男子,他僵直地挺着脊背默然无话,连呼吸声也隐没了去。要坐到天亮吗?夜色渐深,窗外时不时仍传来鞭炮鸣响,这原该是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大年夜,告别过去,展望未来,而我却……
一失神,眼前陡然一亮,盖头被人挑落了。一瞬的错觉,恍若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那火红的新郎服灼灼逼人,叫我思绪天旋地转——咝——心中暗讶望向他的脸,宛如琼玉般莹洁的面庞飞一抹微红,尤显润泽的唇角浅浅的,醉人的笑靥绽放着。我愣怔一霎,莫名觉得感动,迅即便又羞意盈面,胸口像点起一把火,忙又埋首躲避。
“委屈你了。”他道,好似刚才喝的酒太过香醇,浸染得他连声音也柔润醉人。
我本能地摇摇头,却才发觉头上凤冠有些沉重,一摇便不稳了。红色的袍袖飘了过来,他抬手帮我取下凤冠放置一旁,然后一支支、一件件,将我发上镶嵌的首饰悉数摘下。乌发立时松垮垂下,却短短的直到胸前长度。我心头一动,见他细润的手指轻轻抚了上来,由耳边滑至肩胛,触及末端时一顿,只听他轻悠悠道:“心儿,我会一生护你爱你,让你幸福,你信我吗?”
信吗?我的心颤抖着。他说要护我爱我,真的吗?思想中两股势力交战不歇,我望着他,却又觉看向别处。我想说什么,却偏偏不敢说出口。赌吗?不过再伤一次。我暗吸口气,强作镇定地看向那双眸子,启唇将语未语之时,他却将话接了回去。
“不必为难自己……先休息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他径自除了外衣、中衣,然后落下一边的帷帐,翻身上床的同时不忘把新做的喜被推到床边为我铺好。“明日我还有许多公职上的事要忙,若是起得早吵醒了你,你再继续睡吧。”
“好。”我讷讷应道。是我失忆了吗?他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好似我们早已成亲多时,今晚不过是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最寻常不过的夜晚。我惶然,见他睡前仍丝毫不恼地对我笑了一笑,心中不禁又多积了一分愧意。任是换作谁,这般难堪的洞房花烛夜也绝对会令他耿耿于怀。可是,我们竟在此时和解了。他刻意偏转头闭目睡去,我终于能稳定心神喘口气了。我成了他的妻子,我和他从此便是夫妻,是夫妻了……傻傻坐在床头,我一遍遍反复告诫自己,然后熄了烛火,趁黑脱下衣服一头钻进帐中。
房外随后闪过几声极微弱的脚步声,原来有人守在门外许久。
翌日,太子赵凛大婚。
第八十九章
更新:09…09…19 12:09
醒来第一眼就撞着头顶上火红的锦帐,如流云从帐顶贯彻至床脚,仿若初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脑中一热,我受不了地偏过头去。昨夜红烛摇曳之下未曾觉得,天亮了再看却发现房里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墙上窗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桌上还定着一对粗粗的红蜡烛,房梁上悬着红红的绸布团花,地上铺着红红的织锦地毯……铺天盖地的红色一齐闯入视野中,叫人登时心潮澎湃、气血上涌。
窗外竟已日上三竿,我且自笑笑,又为自己感到悲哀。其实我一晚何曾睡着过?夜里爆竹声声响彻通宵,直到天明仍不知倦。我却不敢翻来覆去,只好僵着身子维持一个动作。天亮时则更是觉得心头燥热得很,却为了醒来不致太过尴尬而一再装睡。我知道李斐何时一个跳步越过我起床更衣,那时我怕得几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见我醒了又说什么。等到他终于出了门却还是紧张得心跳失常,忐忑不安地想着他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外头不知定格了多少双期待的眼睛,我哪里鼓得起勇气走出房门半步?于是索性一直赖在床上,直到睡得自己腰酸背疼才不得不坐起身来。
这样的日子啊,我怎么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啊!
门外风雪稍霁,壮观的雪景多少安慰了我烦乱的心。这场雪下得远比初雪更大,院子里原先稀疏的树木几乎让落雪埋住,被人清扫后积雪更是堆得树下高高的。自那日晕倒之后,宅子里多出了好些仆役和婢女,有些是李府新招的,有些则是王府调配来的,比如小娴和小静。一想起昨晚熄灯后房门外的脚步声,我便不敢抬眼去看她俩的表情。在所有人看来,我已为人妇,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但我心中知道,我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
天知道我为何走上这条路,我更难以相信李斐愿意背负这桩婚事是单纯出于男婚女嫁的考虑,尽管他昨晚对我说出了那样动听的话儿。莫可奈何,我明明感觉到有些东西真实到几乎不容置疑,却还是不敢放纵自己去相信。许多事的界限就区别在这一念之间。但这一念之间便是一道分水岭,过了这道线,人怕就要疯了、痴了。而我偏偏越过了这道分水岭,想要爬回去却比来程还要费力。我怕受伤、怕失望、怕半途而废,哪怕手握着六分胜券,我也会因为余下那四分失算而裹足不前。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再在五道堂混下去,能捱到现在还四肢健全已然算是万幸了。
白白认识到自己可恶的地方,可我有毅力改掉吗?唉……我是凡人,是凡人就不会完美,烂毛病虽然一大堆,不过就算要改也得慢慢来嘛。心虚地吞下一碗肉饺子,我此刻只想幸福地享受美味。
正月初一大拜年,小静陪我回了信王府,可惜信王一早就进宫去,没机会和他照面。信王妃对我照旧很好,那每每流露出关切的话语和眼神总让我觉得受之有愧。她还留我在她院中吃午饭,这可是自她几十年前修行以来首次请人留膳,我自然觉得荣幸之至。
呵呵,好吃好吃啊!我故作矜持地咬一口那金灿灿的肉,心头乐得开出一朵花。边吃边聊着,尽管我们相谈甚欢,但我却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巾儿姐姐呢?她没有随行回来吗?顾及巾儿姐的特殊身份,我没敢当场提出我的疑问,没想到王妃却心电感应般说到了她。
“唉,王爷非得说静耳是什么奸细,这岂不等同说婆婆我收留奸细?幸好李斐奋不顾身救下了静耳,也不知道他和王爷说了什么,静耳就被放走了。”
“呃?”我隐隐想到什么,见王妃主动提起便顺着往下说。“她还能去哪儿呢?”
“是啊,婆婆也担心那丫头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若是有亲友投靠,当日哪儿还会叫我收留了?唉……不过总比让王爷抓了的好。”她不觉伤心地放下筷子,却不忘让一旁侍女为我轮换菜盘。想吃还未吃到的佳肴就在眼前,我试着甩掉脑子里的想法专心犒劳我的肠胃,先前高涨的食欲却不觉淡了下去。
王妃回来那天正是腊月二十八,巧合的是,我就是在那天晕倒在膳厅里,直到晚上才被马大娘发现。马大娘说她遍寻不着李斐的人影,不想他竟是因为……心口砰的跃起一丝惊喜,我忽而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外面天寒地冻,白雪茫茫,远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