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先开口,我便也不再拗下去。“彼此彼此。”
又是一阵沉默,但他很快拾回了话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心口一沉,忍不住抬眼看他,这一看却登时惊呼出口。他……是赵凛?那个阴沉善变的太子?!略显病色的两颊挂着几道清晰可辨的细碎伤痕,一向锐利逼人的眸光此时却蒙着淡淡的疲惫。如果不是他嘴角刻意维持的笑,叫我如何确认眼前这人就是赵凛?
“你受了很多伤吗?”我不关心他,可话一出口却变了调子。
他颇感欣慰地继续扩大笑容,一手却不觉抚上自己的脸,回忆着什么,又沉思着什么。“躺在帐中时,我还想着,这下好了,我们当真般配了,呵呵……”他笑着,笑着,笑得全身不停颤动,笑得袖子扫落了茶杯茶盖,不经意对上我的视线时则笑得更加不顾形象。我只是看着,看他沉醉地笑仰在椅背上,耐心等这笑声渐渐停歇。
或许笑也是一种武器,有时比泪水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良久,笑声隐没,他慢慢踏过地上的碎片走到我跟前,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我本能防备地侧身避开,不想眼前突然一空,他竟不支倒地!
“殿下!”我又是惊叫,揽住他下滑的身子望向门外,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别望了,他们被我支开,听不到的……”赵凛淡淡地劝阻我,强自支撑着抓紧我的胳膊稳住身子,缓慢且费力地深深呼吸,倏忽间掀睫轻语。“你唇边的痣……不见了啊,呵呵……”
避过他的逼视,我使力推他往一旁座椅靠去。“殿下若出事,王府上下难辞其咎。”不知何时,我也开始担心信王府的安危了吗?不不,我只不过说来应付赵凛而已。
难掩一笑,他似是虚弱地长吁口气,被我扶到座椅上坐下后便闭目凝思,许久才又道。“不觉得……我很狼狈吗?”
“没有,殿下想必是为我朝征战负伤,又何谈狼狈?”我想也不想脱口否认,见他全身猛然一颤顿觉不妙,急忙又要奔到门外喊人。
“别去!”他大喊一声随之又一阵眩晕,无奈地靠在椅背上暗暗喘息。“我时日不多,你就别再与我作对了……”
听他如此诅咒自己一般的自嘲,我忽而慌了手脚。眼前这一幕是我远不曾预料到的啊。“我不去了,你有话就说吧。”
“……今日来,我不是以太子身份……”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微皱的眉心越拢越紧。“我要称你声,堂妹啊……”
“你……你伤得重不重?”我似是又忘了曾经的恨,当日的羞辱若是要他以命相抵,那我宁肯选择忘记。我只知此时这个病恹恹的男子已经没了邪气和锐气,我并不讨厌他啊。况且他还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何必亲自来呢,托人传个话就好啊。”
苍白的脸上不觉浸上些许血色,但那聚拢的眉心仍不肯轻易放松。幽深的目光望进我的眼中,短短的凝视却刹那惊起我的心跳。他一把握住我的右手,轻轻蠕动双唇,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那一刻,我惊讶地几乎绷住呼吸,耳边嗡嗡地回响着那三个字,神思像脱离了肉身一般久久飘游着。
“对不起,为以前的事……”
“别,别这么道歉……”他那语气真诚的叫我难以置信,我是在做梦吗?他也会觉得自己错了?“你吓着我了……”
赵凛为难地看着我的反应,倏然不甘地笑了。“丁辛果然是丁辛啊。”
听不清他含混的嗫嚅,我一时以为自己刚才的话伤了他的面子,马上又后怕起来。“民女,民女没有怨怪任何人,所以殿下无需致歉。”
“呵,还自称民女?”
“民女本来就是民女啊。”坏了,他明明已经知道我和信王的关系了!这样说来,他那个皇帝老爹岂不是也知道了?哎呀不妙啊不妙……
“你怕什么?以后再没人敢伤你了啊。”他信誓旦旦说道,本欲安抚我的恐惧却反而更增加我的不安。我只是一个小角色啊,何德何能敢去奢望他的承诺保护?
“别,你别再吓我了。真的,我过得很好了,太子殿下您就高抬贵手……”我慌忙挣脱他的手,拱手弯腰拜了一拜。
“你……”他气结地瞪向我,憋不住咳了两声。
“我去叫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