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严行回来了。
我们宿舍是十一点半就关大门的,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让凶巴巴的宿管大妈给他开了门。总之他是回来了,顶着走廊里黯淡的灯光。
那时我们都已睡下,他轻轻敲了一下门。
沈致湘吭哧吭哧地打呼噜,压根没醒。
我的床和沈致湘对着,都靠里侧。唐皓睡在靠门的位置,他对面是严行的床。唐皓呼噜声停了,然后他响亮地“啧”一声,翻了个身。
门又被敲了一下,这一下敲得更轻,甚至要被窗外低低的蝉鸣盖去。
我掀开身上的毛巾被,下床去开了门。
严行站在门口,抿着嘴冲我无声地笑,我觉得这个笑像是讨好——因为他的眼角都没有弯。
他也不急着进来,而是冲我做了个口型:“谢了。”
我点头。
走廊的白炽灯光经过半开的门,落在我脚下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夏天时灯泡上聚集了很多小飞虫的缘故,我总觉得这灯光暗得发灰,沉沉映着严行的脸。
这样看来他似乎比我还高一点,但他太瘦了,下巴尖得让我想起《哪吒传奇》里,那只和商纣王一同葬身火海的狐狸。
严行进屋,几乎是毫无声响地爬上床。
可他床上不是只有一张小小的毯子么?
那一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捱过去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早,冻醒的,起来就打喷嚏。
才五点四十,沈致湘唐皓都睡着,我一睁眼就看见严行穿戴整齐地坐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他的目光和我撞上,一顿,又收回去。
这人,昨晚不还说“谢了”么。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换上军训服,去水房洗漱。
走出水房的时候严行提着个暖壶走进来,看样子是来打热水。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叫住他:“严行。”
“嗯?”他看向我。
“昨晚,辅导员查宿,”我说:“不过没查到咱们这,就查了一楼,听说下次可能查二楼。”
严行点头:“我知道了。打扰你们休息了,真的对不起啊。”
可我是在说辅导员查宿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硬着头皮解释:“我是说……要不你把你手机号给我?辅导员查宿我提前通知你,你就赶快回来。”
“……”严行像是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手机:“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
我发誓,当时我要他手机号,真的是出于“都是室友好好相处”的想法。
(一)
14天军训,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严行把手机号给了我,但我并没有打过——那次之后他就没有晚归了。每天,唐皓和师兄站门口聊天的时候,他在看书;沈致湘抱着手机和同学打游戏的时候,他在看书;我盯着宿舍白花花的墙壁发呆的时候,他还在看书。
不是,哪来这么多书要看?!这不还没开始上课呢?!
严行不在的时候,唐皓曾压着嗓子问我们:“严行天天看什么呢?他那本书……封面怎么还是英文的?”
“《TheKiteRunner》,”沈致湘说:“《追风筝的人》,挺出名的小说。”
唐皓撇撇嘴:“还英文的,给丫牛逼的。”
我不作声,只在心里想,没听说过这小说,改天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