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雾江,却掩不住三号码头方向随风飘来的、复杂浓烈的气息——鱼腥、水产品的咸鲜、垃圾的腐臭,以及一种更深层、更顽固的、化工废水特有的甜腻与辛辣混合的怪味。市政府黑色的帕萨特穿过逐渐喧嚣的街市,越靠近码头,道路越发拥挤杂乱。路边堆放着泡沫箱、碎冰屑,三轮车与货车争道,穿着胶皮围裙的鱼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司机雷忠紧握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能的风险点,车身在他的操控下平稳地避开各种障碍,如同一艘破开杂乱浪涛的舰艇。副驾驶座上,副秘书长余雷的脸色随着窗外景象的愈发“不雅”而逐渐紧绷,他几次拿起手机,似乎想催促什么,又强忍着放下。
后排,秦风摇下车窗,让那浓烈而真实的气息涌入车内。他身旁的秘书杨小波则显得有些兴奋,又带着紧张,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厚厚的调研笔记本,像是抱着盾牌。
“秦副市长,前面车实在开不进去了。”雷忠将车停在一个杂乱的路口,前方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就这里下。”秦风推开车门。
一脚踏上地面,粘腻的污水几乎立刻沾湿了鞋边。余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小心地避开一堆腐烂的鱼内脏。杨小波则差点被一个奔跑的孩子撞倒。
渔市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混乱。巨大的遮阳棚下,摊位鳞次栉比,各种江鲜、水产琳琅满目,交易火爆,现金和二维码齐飞,一派畸形的繁荣景象。但仔细看去,许多鱼贩神色疲惫,眼神警惕。摊位上很多鱼体型怪异,鱼鳞暗淡,眼球浑浊。
秦风在一个较大的摊位前停下。盆里的鱼大多奄奄一息,一种体表带着诡异红斑、鱼鳍僵直的鱼格外醒目。
“老板,这红鳍鱼怎么卖?”秦风问。
满脸横肉的摊主瞥了他一眼,又扫了扫他身后衣着体面的余雷和略显局促的杨小波,瓮声瓮气地说:“不卖!”
“为什么不卖?”
“这鱼自己吃,不卖人。”摊主语气生硬,低头用力刮着鱼鳞,不再搭理。
余雷上前一步,试图打圆场:“老板,我们是市里…”
“市里的更不卖!”摊主猛地抬头,眼神凶狠,“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杨小波悄悄扯了扯秦风的衣袖,低声道:“秦副市长,笔记本第37页,老渔民画过这种鱼,说这叫‘排污口鱼’,专吃垃圾,肉有毒…”
就在这时,市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厉声呵斥。几个穿着“市容管理”制服的人正粗暴地推搡一个挑着鱼篓的老农,鱼篓打翻,几条瘦小的杂鱼在泥水里挣扎。
“谁让你们在这儿摆的!滚远点!”
“我就这点活路了…求求你们…”
余雷脸色一变,低声道:“秦副市长,这边太乱了,不安全,我们还是先回车上吧?”
秦风没动,目光锁定了那几个“市容管理员”。他们的动作粗暴专业,但制服崭新,靴子上甚至没什么泥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眼看冲突升级,老农几乎要被拖走。秦风正要上前,雷忠却已无声无息地挡在他身前,同时,一个身影比雷忠更快地冲了过去——是杨小波。
他竟直接举起手机开始录像,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却异常清晰:“你们是哪个中队的?出示一下执法证件!根据《行政处罚法》,执法必须亮明身份!”
那几个“管理员”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动作一滞。领头的一个脸色阴沉地看向杨小波,又越过他看向后面的余雷和秦风,眼神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