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传来声音,是老周的嗓音,却混着那个冰冷的女声。小张抬头,看见老周站在天线底座旁,背对着他,脖颈处的紫痕深得发黑,像嵌进肉里的铁丝。他手里攥着一团音频线,正往天线的接口上缠。
“别碰它!”小张嘶吼着往上爬,钢架上的丝线缠住了他的脚踝,冰凉黏腻,像蛇的皮肤。
老周缓缓转过身,眼睛灰蒙蒙的,嘴角咧开和那七个图标里一样的笑:“它说,只要接完最后一个频率,所有人就能解脱了。十年前是91。7,现在是102。4,两个频率加起来,正好是……”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成那个女主持人的腔调,甜腻得像变质的蜂蜜:“194。1——我的忌日,1941年3月17日。”
小张这才看清,天线接口处的线不是普通音频线,而是用无数根磁带里的磁粉线拧成的,缠绕处渗出暗红色的黏液,滴在钢架上“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老周!那是骗你的!”小张拼命扯断脚踝上的丝线,盐罐里的盐撒了一地,丝线碰到盐粒立刻蜷成焦黑的团,“它要的不是补全,是把所有频率连起来,让它顺着信号爬进每个人的收音机里!”
老周的动作停了。灰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黑气覆盖:“晚了……线已经接上了。”
他举起缠线的手,掌心对着小张,那里有个血洞,磁粉线正从洞里钻出来,和天线连在一起。“你听……”
小张真的听见了。从天线里传来无数声音,主持人的喘息,七个听众的哭嚎,陈野的嘶吼,还有老周自己十年前签下“无异常”时的钢笔摩擦声。所有声音混在一起,顺着风往下飘,飘向城市里亮着灯的窗户,飘向每一台开着的收音机。
“把它砍断!”老周突然嘶吼起来,清明的眼神死死盯着小张,“斧头……在你背后!”
小张猛地回头,不知何时,楼梯口多了把消防斧,正是陈野在机房里用过的那把,斧刃上还沾着磁带的碎片。他抓起斧头冲向天线,钢架在脚下剧烈摇晃,像是随时会塌。
老周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灰蒙蒙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别管我……砍断它……”
丝线顺着老周的手臂爬向小张,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骨头像被冰锥刺穿。他咬着牙转身,斧头劈向缠绕在天线上的线团。
“嗤啦——”
线断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天线顶端的红光骤然熄灭,像被掐灭的烟头。老周的身体软了下去,脖颈处的紫痕慢慢褪去,眼睛里的灰雾散了,露出原本的浑浊。
“终于……结束了。”他扯出一个笑容,手里的线团突然散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一缕灰白的头发,和十年前主持人骸骨里的那缕一模一样。
小张抱着他往楼下跑,风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磁带走到尽头的“咔哒”声。他回头看,发射塔的钢架上,那些黑色丝线正一点点化成粉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医院的太平间里,小张把那缕头发放进证物袋,和老周的日记放在一起。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行字:“频率断了,但声纹还在,等下个雨天。”
他猛地看向窗外,乌云正从天边压过来,雨点儿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打。远处的居民楼里,不知哪家的收音机忘了关,沙沙的杂音里,隐约传来一个女声,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而太平间的冷藏柜上,老周的工牌轻轻晃动,编号“07+1”的字迹,正慢慢褪去红色,变成和磁带一样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