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失态转瞬即逝,快得难以辨别,但对于菲尼亚恩这样的人物来说已是极其罕有的情绪波动。
泽兰眉心微蹙,他的感知力已经捕捉到了菲尼亚恩那瞬间剧烈波动的心绪,但是……太快了,现在就点破目标,将彼此的试探摆到明面上来,风险太大,也远超他预期的节奏。
厅内的空气仿若凝固,只剩下壁炉火焰跳动的声响。
菲尼亚恩沉默了许久,再次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卫莲脸上,语气依然平稳:“继续说下去。”
卫莲迎着菲尼亚恩审视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说道:“殿下已经知道我会在课余时间去猎人公会兼职,接些力所能及的任务赚取生活费,维持在皇家学院的开销。”
他故意点出菲尼亚恩早已掌握的信息,以此作为铺垫,增加后面话语的可信度。
“大约几个月前,我在执行一个采集任务时遇到了一只不似自然产物而像是由几种魔物强行拼凑而成的怪物,与今日庄园里出现的这个……有些相似。”
他刻意模糊了具体的任务地点和那只变异蝠鲼的形态,也隐去了泽兰的存在。
“那次我侥幸逃脱,回想起来心中不安,便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我推测这背后很可能与那个神秘的新生教会有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菲尼亚恩的反应,见对方仍在凝神倾听,才继续道:“可我只是个普通的在校学生,在猎人公会只能接些低级任务,查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处境,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偶然被卷入某种阴谋却无力改变现状的局外人。
菲尼亚恩的视线在卫莲坦然的陈述和泽兰沉默的身影之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泽兰身上,“那么,泽兰先生……你呢?”
这位容貌卓绝的少年来历成谜,他派人查过,只知对方在帝都拥有一处价值不菲的豪宅,其身份背景却如石沉大海,查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你与威廉结伴而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在宴会上演奏一曲吧?”他直接跳过了对卫莲调查新生教会动机的质疑,将矛头对准了泽兰这个最大的谜团。
泽兰迎着菲尼亚恩审视的目光,紫眸里渐渐凝聚起深沉的痛楚与执着,这并非伪装,而是触及了内心隐秘伤口时自然流露的情绪,“殿下目光如炬,我确实另有目的。”
他眼帘低垂,眸光微敛,声音也慢慢低沉下去,“我的家人……被新生教会掳走了。”
这个说法十分巧妙,那些被新生教会拖入实验室的海妖同族又何尝不是他的至亲家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踏遍了很多地方,追查着任何可能与那个教会有关的线索,直到遇见了同样在调查新生教会的威廉……我们目标一致,便开始一起行动。”
他吸了口气,坦然迎上菲尼亚恩的视线,“奈何我们势单力薄,所能触及的不过是新生教会的冰山一角,殿下在民间声望卓着,我们……觉得您或许会是愿意倾听真相并且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
“而神恩节宴会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接触到您的机会。”他微微垂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泽兰深知,在菲尼亚恩这样心思缜密的上位者面前,谎言很容易就被戳穿,因此他选择了以真实经历为骨,只从中剥离了关于海妖身份的秘密。
这种建立在自身经历上的叙述,辅以发自内心的情绪流露远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更具说服力,而卫莲刚才的陈述显然也遵循着同样的原则。
菲尼亚恩的目光在泽兰脸上停留了很久,他能感受到对方刻骨的痛苦与执着绝非作伪,他又看向卫莲,卫莲平静地回视,眼神同样坚定。
卫莲刚才关于任务的描述与他掌握的情报基本吻合,而泽兰……其豪宅的存在和他此时流露出的情感也确实符合一个为了追寻家人而远走他乡的异国贵族子弟形象,也指向其背后可能存在的被新生教会迫害的家族背景。
两人今日这般直白地表明来意和立场,甚至不惜点破新生教会这个禁忌的名字,这份决绝和孤勇超出了他的预判。
菲尼亚恩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女护卫索菲娅在菲尼亚恩和两个少年之间来回扫视。
卫莲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微微沁出的薄汗,而泽兰则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也在飞速评估着各种可能的结果。
终于,菲尼亚恩抬起了头,“既然如此,今晚这件事,就交由你们去查。”
他略微思忖,又看向一旁的女护卫,“索菲娅,你协助他们。”
“是,殿下。”不苟言笑的女护卫立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