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仓则是跪在田埂上,颤抖的手抚过麦苗:"鬼见愁上长庄稼了。。。祖宗显灵啊。。。"
方稷蹲下身,拨开一丛麦苗。发达的根系已经深入土层,吸收着毛细管输送的水分。
"方老师!"小林在田那头喊道,"来看这个!"
一株特别健壮的麦苗挺立在田中央,叶片比周围的更宽厚,叶脉泛着淡淡的蓝——这是杂交麦血缘的显性特征。方稷小心地在它旁边插了根标记杆。
"留种株。"他对围观的村民解释,"明年就用它的后代。"
槐花挤到前面,怯生生地问:"咱们能给它起个名吗?"
阳光下,孩子眼中的期待让方稷心头一热:"可以,就由你起吧。"
"阿麦!叫她阿麦吧!行吗?"槐花脱口而出。
"好,就叫阿麦。那你现在就是阿麦的小卫士,由你来守护它。"方稷清了清嗓子,"等收获的时候,你第一个来摘穗子,好吗?"
槐花高兴的点头。
村里的麦苗一天一个样。
养到小满时节,"鬼见愁"已经变成了一块绿茸茸的毯子,在黄土坡上格外扎眼。邻近公社的人专程赶来看稀奇,老马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但方稷发现小林越来越沉默。
"怎么了?"方稷坐下来,递过半瓶地瓜烧。
小林抿了一口,辣得直咧嘴:"方老师,您说。。。要是当初我们。。。"
"没有要是。"方稷望着月光下的麦浪,"有些路必须走错才知道对的方向。"
月光下,标记杆旁的"阿麦"已经抽出了幼穗,比其他麦苗高出半头,穗苞鼓胀饱满。
这些种子在西北的黄土地里扎了根,发了芽。而希望,正以比麦苗更顽强的姿态,在这片干涸太久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公社的喇叭突然响起老马兴奋的破锣嗓子:"全体社员注意!县里刚来通知,后天有农业部的领导来参观咱们的草把子保温法!妇女们把过年衣裳准备出来!"
方稷手里的记录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林从旁边探出头,眼睛瞪得溜圆:"农业部的领导?!"
"坏了。"方稷低声说。
"啊?这不是好事吗?"小林一脸茫然。
方稷没吭声,弯腰捡起记录本,拍了拍土。远处,村民们已经炸开了锅,妇女们叽叽喳喳地商量着穿哪件衣裳,男人们则挺直了腰杆,仿佛一夜之间成了"草把子保温法"的发明人。
晚上,公社的煤油灯下,方稷和小林对着报告发愁。
"方老师,咱们是不是得写个技术说明?"小林挠着头,"这草把子保温法……"
"西北老农早几百年就这么干了。"方稷揉了揉太阳穴,"咱们只是应急用了一下,怎么就成了创新?"
小林张了张嘴,突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要是被农业部发现是"旧法新用",轻则批评,重则成了"虚报成果"的政治问题。
"那……咱们实话实说?"小林试探着问。
方稷摇头:"老马已经报上去了,县里也当典型宣传了,现在改口,等于打所有人的脸。"
小林愁得直揪头发:"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老农的法子说成是咱们发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