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哥,吃点吧。"少年声音很轻,"俺爷说您瘦得脱相了。"
面汤上漂着葱花和香油,底下还卧了个荷包蛋。方稷的胃突然绞痛起来——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正经吃饭。
"你爷爷呢?"
"去红旗公社帮忙了。"狗剩挠挠头,"带着咱队上十二个壮劳力,说要干通宵。"
方稷放下笔。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标注着疫情严重的公社,青山的标记是唯一的绿色。他忽然站起身:"我去看看。"
吉普车驶过月光下的田埂。远处,李老栓和王铁柱正带着青山公社的社员们,在红旗公社的麦田里补种晚茬麦。火把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照亮了那些佝偻却坚韧的脊背。
天刚蒙蒙亮,方稷昨天接到陈雪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回院里商量。
李老栓和王铁柱带着全公社的人来送行,李老栓披着褂子站在晨光里,手里揣着布包新麦烙的饼。
"趁热吃。"老汉把碗塞给他,"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撑天。"
方稷的手被大家握了一遍又一遍,才上车离开。
车开出去老远,方稷才一滴水珠砸在烙饼的布包上。方稷慌忙去擦,却发现越擦越湿。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回到农科院方稷赶快致电给陈雪,问具体情况,他们抗病麦小组的人都去各地支援补种。
"方工!"陈雪的声音断断续续,"东北试验站。。。。。。孢子浓度又升高了!李教授说。。。。。。"
电话那头传来李教授的大嗓门:"娘哎!赶紧让各公社打第二遍药!这菌变异忒快了!"
方稷的手指紧紧攥住电话线:"我们还有多少储备药?"
"只够。。。。。。只够重点公社了。。。。。。"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方工,怎么办?要不要快向院里申请。"
窗外,夕阳将麦田染成血色。方稷心中知道来不及的,领导提上会议,开会,再决定,再传达,太晚了太慢了。突然说:"把配方公开。"
"什么?!"
"把苯醚甲环唑的配方公开给所有县农技站。"方稷一字一顿,"让他们就地生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惊呼:"这不符合保密条例。。。。。。"
"去他妈的条例!"方稷突然吼出声,吓得门口的大黄狗一激灵,"老百姓的饭碗重要还是条例重要?!我来负责,是我要求公开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郑怀山拄着拐杖走来,递过一份《人民日报》——头版刊登着"抗锈病战役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报道。
"不高兴?"
方稷摇头,手指抚过麦穗:"我在想,如果当初所有人都信我们。。。。。。"
"没有如果。"老教授打断他,"农科院刚接到任务——培育既抗病又高产的二代冬星。"他顿了顿,"部里说,这次全听你的。"
夜风吹散云层,露出满天星斗。方稷忽然想起李老栓那个满是麦香的拥抱,想起红旗公社连夜补种的火把。
他弯腰拔下一株麦苗,连根带土揣进兜里。这不是勋章,是伤疤,是提醒他永远不能停下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