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气候恶劣,民风粗野,群众受教育水平极低,几乎和原始部落,甚至和爱尔兰、印度没有区别。
他过去的第一周就开始生病,越生病心情越糟糕,越郁郁寡欢身体越难康复,等到阿诺德忙完手上的事情,回头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缠绵病榻好几个月了。
更重要的是,病情的反复让汉弗莱开始忧虑,并且变得顾影自怜。
他原本就不像阿诺德那样手段老练狠辣,也做不到完全的道德真空。
过去顺风顺水,如今一朝受挫,整个人都在怀疑自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进入白厅成为文官。
如果他当初选择留在威斯敏斯特公爵小姐身边做一名家庭教师,也许也不必来苏格兰受这样的苦。
在这种身体不适又心情恍惚的情况下,汉弗莱收到了调令成为一名合同官,负责审核重要文件,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现在才知道,阿诺德来到苏格兰并不是被流放,而是为将来做准备。”
“现在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他要回到伦敦做新的内阁秘书了,如果他知道我惹的祸……如果我这次惹的祸影响到他回伦敦,他会杀了我的……”
汉弗莱的声音越发虚弱,他知道自己的言辞有些夸大的成分,但这些话也的确是他内心所想。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阿诺德狠厉的手段和严谨的性格,对方是真的会在罢工中出动军队,配上机关枪镇压工人,并且建议干涉x非内政,建立非洲军事基地的狠人。
汉弗莱对他总是又敬又怕,知道自己也许会对阿诺德的前程造成影响时,他整个人迅速陷入了强烈且连绵不绝的恐惧之中。
在深呼吸了几次后,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紧急通讯室,通过内线联系了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会帮助他也能够帮助他的人——
爱丽丝·奥古斯都·格罗夫纳小姐。
未来的威斯敏斯特公爵。
“汉弗莱,汉弗莱……”
爱丽丝的声音几乎带上了一种怜爱,仿佛是看见一只傻兮兮的兔子,在惊慌失措下一头扎进猎人的房子里。
她该怎么说呢?
这可怜的文官选择了一条绝对算不上好,甚至相当糟糕的路。
如果他直接把这件事情告诉阿诺德,那作为他的上级,阿诺德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事情圆过去。
不管是为了文官们好不容易保持住的地位,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阿诺德都会将事情解决的滴水不漏。
哪怕可能会留下一份证据,作为日后挟制汉弗莱的筹码,那也并不会真的影响到他的前程。
毕竟文官们现在的传统大多和贵族们相似,这里的贵族并非指那些满街都是子爵男爵,而是真正的,站在女王身边的公爵侯爵们。
大家都明白,天长地久才是权力,代代相传才是阶级,人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就像人不会抛弃已经到手的权力。
但汉弗莱选择了一条最愚蠢的路,他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背叛了文官体系,选择向一个贵族求救。
而他求救的对象爱丽丝,既不是兼济天下的仙女,也不是心怀众生的上帝,她是善于等待的猎手,是心怀不轨的野兽。
在电话的这头,爱丽丝并不说话,只是用长久的沉默放大汉弗莱的紧张和恐慌,直到电话那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呼吸越发急促,声音越发颤抖,语气里也带上一丝绝望。
“爱丽丝小姐……”
“汉弗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来。
坐在只他一人的紧急通讯室里的汉弗莱开始发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等待上帝审判的羔羊。
他的上帝说:“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帮助他人,却不求回报的圣人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汉弗莱·阿普比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了。
对方会提要求就好,只要对方提要求,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深呼吸了一次,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也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请您吩咐。”
起码此时此刻,刚进入文官体系的汉弗莱·阿普比想不出自己有多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