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拉北行数百公里,在黄昏抵达巴格达。天边的落日像一道燃烧的金弧划过底格里斯河的曲线,在水面留下绵长的倒影。城市的轮廓从平原中浮现而出,如一卷迟迟未揭的古老手稿,在沙色与烟色交织中,静默而神秘。
巴格达,曾是世界的心脏,是阿拔斯王朝的荣耀,是《一千零一夜》的舞台,是哈里发与哲人的故乡,也是战争与重建交替书写的名字。她如一枚多棱的宝石,在时光中折射出光与灰的交响。
我在《地球交响曲》地图上,用最圆润的一笔将她标注——那是星辰之圆的回响,是千年学问与梦想曾汇聚的中心音阶。
我在旅馆老板指引下,清晨便步行前往传说中的“圆城”遗址。如今的大巴格达已吞没了那座理想中的城市,但在城市南部的一片空旷地上,仍能依稀看见曾经的轮廓:一环又一环的地基残痕,如天文图般铺展于脚下。
圆城,是阿拔斯王朝哈里发曼苏尔所建,象征宇宙的秩序与知识的中心。中轴之上,是王宫与大清真寺,周围一圈圈是官署、学宫、市集、民居,宛若星辰围绕日轮,井然有序,宏大严谨。
站在那片遗址之上,我闭上眼,仿佛听见昔日王朝的嘈杂:学者辩论、工匠筑城、诗人吟唱、商贩高呼。千年前的尘土在我脚下轻轻震动,如脉搏在地层深处跳动。
我写道:“圆城不在地图上,但它在文明的中轴线上,照亮过整个中世纪的夜空。”
我前往巴格达国家图书馆——一座于废墟上重建的现代殿堂,门前的石碑上刻着:“知识之光,不灭于火。”
馆内一处展厅重建了失落的“智慧宫”模型。那是九世纪时,阿拔斯王朝为收集世界各地典籍而建的殿堂。希腊、波斯、印度、埃及的经典在这里被翻译成阿拉伯语,知识从此流入欧洲。
一位身穿长袍的学者模样男子自称萨利姆,他带我走入展厅,说道:“这些星象仪、地理图、药典,是当年世界的希望。”
他指着一件铜制星盘说:“阿尔·霍瓦里兹米的算法,从这里传出,改写了整个西方的数学。”
我站在玻璃柜前,望着那些布满花纹的仪器,仿佛站在一架古老望远镜前,看见过去曾有一群人,用知识架起人类心灵与宇宙之间的桥梁。
我写下:“智慧宫的灰烬中,星辰依旧闪耀,照亮后来者的道路。”
午后,我漫步至底格里斯河畔。河水平缓流淌,两岸杨柳低垂,偶有渡船轻轻滑过水面。
一位老者在河边吹着唢呐,曲调忧郁缠绵,像是在召唤一位未归的亲人。孩子们在水边玩耍,渔夫在撒网,一只瘦狗在树荫下小憩,生活的画卷在河面铺开,缓慢却深情。
我上了一艘小舟,与船夫哈米德对话。他说:“底格里斯见过一切,见过哈里发、见过炮火,也见过像你这样的旅人。”
我问他这河最深的地方在哪里,他望着远方:“不是水深,是梦深。”
我把这一句话记在笔记上,盖在一页《地球交响曲》的边角:“巴格达的河,是一页不断书写的长卷,水流不止,记忆也不止。”
傍晚时分,我前往北部的卡迪米耶清真寺。这是一座什叶派圣地,两座金色穹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如同高挂天幕的两轮明月。
进入大殿,香气四溢,信众跪拜,低语诵经。空气中有一种肃穆却温柔的庄严,那是信仰与情感的交融。
我站在一位老人身后,看他颤抖着抚摸石碑。他回头看我,眼里是清澈的水。
“你来自遥远的地方?”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