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忽然觉得背上的那本《地球交响曲》有些沉重。它记录的是风景,是节奏,是历史,可有时,一个眼神也能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我继续望向井口,看见一根用布包裹的吊绳悬在井边,吊钩处挂着一颗打磨得极亮的铜球——据说这是用来映照井底阳光的“哭镜”。
女子说,每年春季来临前,村中寡妇们会来此处照一次“哭镜”,谁看到自己的泪水映在镜上,便被认为带走了上一年的厄运。
我将这一瞬写下:“扎兰季的水,咸中带苦;扎兰季的女人,泪中藏火。”
傍晚,我独自走入城外的沙丘。太阳缓缓坠落,天边如燃烧的油画,灼烫却动人。沙丘连绵,一道道如波浪起伏,在风中缓缓移动它们的姿态。
我在一块被风刻出的岩石上坐下,翻开笔记本,再次复读这些天的记忆。坎大哈的玫瑰香、桑金的串珠、扎兰季的孔雀纹残毯……每一页都如脚印,提醒我我曾走过。
远处,一个孩子牵着一头瘦驴从沙中走过。他回头冲我一笑,仿佛我不是过客,而是这片土地上迷路的亲人。
沙丘背后传来驴铃声与浅吟低唱,一位老者领着几个男孩坐在毯子上,口中念诵边地古谣。我走近时,他将一张雕刻着双鸟图案的木牌递给我,说:“这是我们部族的过路凭证,拿着它,你是这片土地的见证人。”
我接过,深深鞠躬。
我记下:“扎兰季是曲终处,亦是新章初。它是沙丘上的逗号,不是句号。”
夜晚来临,风变得冷而清。我回到城中,在一间昏黄灯光下的客栈落脚。窗外是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骡铃,一种似梦非梦的节奏。
我点了一盏油灯,把笔记本摆上窗台。光影斑驳间,我看到自己的倒影也投在地上,仿佛另一个旅人,正在另一段时光里前行。
不久,隔壁屋传来一段柔和的琴音。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节奏,像是手指轻抚在陶罐边缘发出的脆响,既不慌张,也不哀怨,只是安静地将夜色拉长。
我起身走出门外,仰望星空,夜风吹起衣角,也吹散了白日里沉积的热。
我写下最后一句:“在这边境之门,我听见风说话,也听见时间翻页的声音。”
窗外,一辆通往西方的车正在发动。
我知道,是时候继续前进了。
前方,是一座更古老的城市,一个波斯文明的边界音节。
扎博勒——那是风从东吹向西的交点,是尘埃落定前最后的转身。
扎博勒,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