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捷章河之前,我曾以为,这不过是横亘在土库曼中部沙漠地带的一条干流,在烈日与黄沙的注视下缓缓蜿蜒。但真正站在它的河岸,我才意识到,那种生命的顽强,远比我想象的更震撼人心。捷章河,不是浩荡的长江,也非沉静的尼罗,却是一条用坚持与忍耐书写地貌的地理诗篇。
列车在干燥的戈壁上行驶多时,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土色荒原,偶有骆驼和风车点缀其间,如同沉默的图腾。但当车缓缓减速,驶入捷章河流域,一抹不属于沙漠的绿意便悄然浮现。
捷章河宛如沙漠中的一缕静脉,将生命的水分悄悄输送到周边枯竭的土地。我跟随一位当地生态志愿者阿尔丁,走访了捷章河边的一片植被恢复区。
他说:“几十年前,这里几乎寸草不生。但水来了,风墙竖起,几棵耐旱灌木便活下来了。”他拍了拍一棵刺槐,“现在,这片绿是整个社区的希望。”
我跪下身,手掌轻触那片黝黑却湿润的土壤,指缝中钻进些微潮气。阳光斜照下,河水在碎石之间跳跃,宛如琴弦上跃动的旋律。
我写进《地球交响曲》:“即便黄沙漫天,也总有一滴水,愿意逆风前行。”
午后,我们继续沿河上游行走,穿过一片布满干裂泥纹的滩地时,阿尔丁指着远处的山脊说:“河源在那片雪山深处,我们正尝试恢复一段古水渠。”那一刻,我看到他眼里有火,一种明知不可为却仍愿投身其中的光芒。
捷章河一带,曾是古丝绸之路的一段支线。我搭乘一辆陈旧的皮卡车,跟着阿尔丁一同拜访了偏远的哈兹卡村。村子静卧在河湾南侧,黄泥墙与低矮的屋顶融入周围的土色。
一位名叫努丽雅的老妇人为我们沏茶,她的手上布满细密的老茧,但眼神温柔。她告诉我,这里世代守着河流,不曾离开。
“河一干,我们就搬去城市。但只要有一滴水,我们就回来。”她的声音清晰坚定。
我抬头望去,屋梁上还挂着一串旧水葫芦,像是古代旅人的遗物。她说,那是祖父留下的,他曾是给丝路商队引路的人。
在傍晚微红的光影下,我看见几位老人用泥砖修补村口的小道,那条曾通往边境的古路,如今只留下一串干涸骆驼印。
我记录下:“河流不言语,却是乡愁的凭证。”
捷章河虽不大,却横穿多个行政边界。它的水量年年缩减,引发周边几个乡村之间的水权争议。为此,阿尔丁组织了一个名为“分水之约”的合作会议,每逢雨季来临前,各方代表聚集于河岸的老榆树下,商讨引水分配。
我恰逢其会,被邀请旁听会议。众人席地而坐,一人一言,竟无争吵,反而是一种近似原始议会的共识建立过程。长者努拉贝克最后总结道:“我们不争水,只问如何共活。”
那一刻,我的笔在纸上久久停留。我感到,这不仅是一场讨论,更是一种河流式的智慧——润物无声,聚沙成塔。
我将这段经历作为章节重点收录,并在《地球交响曲》一页空白中,抄下这句话:“与其围水筑墙,不如引水成河。”
我在捷章河畔搭起了帐篷,河流在夜风中轻语,星辰悬挂其上。远处偶尔传来驼铃叮咚,像是历史余响。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河水之上,脚下奔涌的不只是水,更是一段段被遗忘的故事。梦中我看见无数脚印在沙地中隐现,那些曾沿着这条水脉前行的旅人,无一不是为了活下去,走下去。
梦境中有一位身披长袍的旅人将手中的水罐递给我,语调低缓:“喝下去,你会明白为何我们愿意跋涉千里。”我接过,水甘凉清冽,却如记忆般漫长。
我从梦中惊醒,河水正贴着帐篷边流淌,像是在诉说,也像在提醒。
清晨,我走访一座小型的河神庙。那是用简易木头与红土砌成的祈福所,庙中供奉着水罐与古陶碎片,墙上绘有风中之神与水中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