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活埋地底,她再也睡不安稳,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整整七年。
此刻的梦,她无比珍惜。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红,不能用红色的地方也贴满了铺天盖地的“喜”字,光影模糊,唯一的光源是一对燃烧的龙凤花烛,烛花时不时爆开,喜气洋洋。
霏霏有些愣怔,她和上官昭璃的大婚或许也是这个样子。她并没有做好嫁给他的准备,这场婚典的取消正中她下怀。
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她其实也对婚礼的取消感到遗憾和失落?
新娘子在床边正襟危坐,脸掩在帘幕后,只看得见尖尖的下巴。姿势很端庄,喜服很华美,光鞋尖的东珠就有婴儿拳头大小。
霏霏很有心情地反复打量了新娘子的行头,煞有介事地下了定论:非秦晋之好两国联姻不能媲美。
这个洞房什么都很完美,霏霏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古怪。
“嘎吱——”
门开了,踏进一双男人的火红靴子,搭配着大红的喜服,看不清脸但风姿极佳,几分霸道几分宠溺,背影修长灼灼其华。
“你的盖头呢?”男人的声音远远近近并不真切,那分不悦却很明显。
霏霏终于找到哪里不对了,看得见下巴,说明这个新娘没有盖盖头。新婚嫁娶必然要由新郎挑盖头,否则会给婚后生活带来不幸。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无论是不拘小节的巾帼女杰,还是迫不得已被逼下嫁,总归是场好戏。
新娘端端正正坐着,不回话。
新郎动了点小火气,嘲弄道,“怎么,世子妃那么希望自己的下辈子不痛快,想要本世子新婚夜就成全你?”
霏霏唔了一声,世子娶妃,和亲公主,门当户对,金玉良缘。
新娘一动不松,泥塑一般,看起来僵硬得古怪。
世子新郎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不等他掀开帘子,手刚刚碰到新娘的肩。
“砰——”新娘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不止霏霏,连那世子也吓了一大跳,这新娘是等得睡着了吗?霏霏觉得,不怪她坐着都能睡着,穿上这身行头折腾一场国婚,累倒也是可能的。
下一刻,背影很好看的新郎突然悲吼一声,他身体颤抖得不能自已,手指狠狠扭着身前的帘子,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
这一幕有些滑稽,但新郎那一吼竟让霏霏心口紧缩,似乎心脏瞬间变成一块脆弱的丝绸,有人穿针引线来来去去刺了无数下,连灵魂也痛得感同身受。
她努力地探头去看,视线刚刚越过新郎宽厚的肩,整个人就僵住了!
那新娘容颜稚嫩,五官都没张开,明显年岁不大。她妆容很精致,眉心却钉着一把格格不入的银色剪刀!
用来剪花烛的精巧剪刀,手柄缠着喜庆的红绸。
她眼睛瞪得目眦欲裂,眼底一汪狰狞血泪,眉心的血一直滴到下颌,把惨白的脸歪歪扭扭分成两半。
死不瞑目。
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高高扬着,笑容天真娇媚,红唇轻启,似乎马上就会说出撒娇的甜言蜜语,眼睛里面却酝酿着最恶毒的诅咒!
霏霏见过的死人太多,她惊讶的不是这一点。
她觉得可怕的是——这个女人,长着她小时候的脸!
023 温情
不再是阴森的内命妇牢房,这间房间很明媚,是有身份权势的女眷喜爱的闺房样式。
清一色的粉嫩色调,处处彰显着女儿家的柔软,光线朦胧在重重叠叠的粉红纱帐间。案头的三足香炉系着五彩丝线,腾着袅娜的烟,淡淡白檀味,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靠近窗口的位置摆着一张红木长桌,两头的文书码得整整齐齐。男子一身干净的雪白长衫,像早晨山岚里笼着薄雾的日光,光明温暖而不光耀刺眼。
他身形偏瘦,伏案疾书时背脊也笔挺如同玉山。